叹出家,到也奇,看破了世路云泥。
一心不染红尘事,任凭他浮名美利,
任凭他爱子娇妻。劳形不如归山去,
俺怎肯终日奔驰?俺怎肯终日寻思?
修行当发冲天志,做一个慷慨男子。
打破了生死机关,无烦无恼无忧愁。
--张三丰词《叹出家道情》
邵武城区大街小巷。持枪带刀的官府兵丁、捕快们倾巢出动四处抓人。
果然不出严羽和张子冲之所料,为破获邵武县衙杀人一案,县州两级官府花了大量人力物力四处搜捕,甚至抓捕了一些与案情八杆子也打不着的无关之人。事情过去了一个多月,並未抓到真正作案之人,无果之下。上级州府衙门也渐失去了信心,不再积极过问此案。但施大头报仇心切,怎肯轻易就此罢休,只要有一点点的线索和怀疑都不会放过,为此大动干戈,不惜一切代价、劳命伤财。日子一长,手下的差役们也不禁怨声载道,逐消极捉拿,应付了事。
这日,施大头想起弟弟施二头为他挡剑而死,悲哀之余突然想起上官翠云的事来,心中猛然格登一个激灵,想先前弟弟曾说过张子冲这个名字,他曾为上官家出头打抱不平,莫非这案子与这张子冲有些猫腻?想想又觉不大可能,但不管怎么样当派人去了解一下,或许有可能找到一点蛛丝马迹。碍于前次的教训,施大头做事没有先前那样声张,大张旗鼓地胡乱抓人。只是派了几名能干的捕快悄悄到禾坪镇明察暗访,探个究竟。
当官的动动嘴,当兵的跑断腿。施县尉既发了话,手下的怎敢不从命?县衙门的捕快们很快地到了禾坪镇,根据线索先是到书院找人,却听说那张子冲神经有些毛病。前一个多月前就弃学了,如今也不知他到底在哪里?只是偶尔会在镇里的街市上露面,却也是疯疯颠颠的酒鬼一个。如果真要找到他,只有去坎下村他家中问问,或许能寻到他。几个捕快听到那坎下村离镇里还有十余里路,一大早从县城跑到禾坪镇早就没劲了,便都装聋作哑不想去。领头的怕交不了施县尉的差,对众人说既然来都来了,也不差这十几里路,还是要大家辛苦走一遭,众捕快见说无奈,只好硬着头皮应允前往。待寻到了张子冲家中,天时已是傍晚,日落西山,暮色一片苍茫。
张子冲的父母从来没有见过官差,今见他们来势汹汹上家来找张子冲,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哪里又见过这种阵势,惊得心慌慌地乱了手脚,二位老人懵懵的连招呼都不懂的打。领头的捕快巡视了一遍家中四处,见他们这副老实巴交的模样,心里想这样的乡下人家,恐也生不出个干惊天动地大事的人。于是开口骂道:“真他娘的不知事!怎地连茶水也不招待一下,别说我们来了,就是过路的乞丐也给口水喝。”
张绍定闻言这才清醒过来,一个劲地赔着不是,连忙叫妻子快快端茶递水,招呼客人上座。领头的捕快坐定后问道:“你儿子张子冲可在家中?”
张绍定点头应道:“在、在、在!此时可能还在柴房中躺着呢,昨天晚上他又喝多了,总是醉在哪里就歇在哪里。”
领头的捕快看样子倒不是个凶狠之人,他呷了几口茶后,慢悠悠地道:“实话告诉你吧,我等今天来乃是为前一个月邵武县衙血案而来,据了解你家儿子张子冲他有嫌疑之处,故前来探个真实。”
张绍定闻言吓得不轻,连声颤道:“官爷千万莫要唬我!我儿张子冲从小知书明理,绝不会做出那杀人放火的恶事,倘且他犯病后整日疯疯颠颠地不知世事,连生活自理都难,怎会有那飞天的本事?还望官爷明察秋毫。”
领头捕快“呔”地一声喝道:“怎么是唬你?不过是真是假我们也不敢断然肯定,这样吧,时候也不早了,你带我等去柴房看看便知,一边叫你妻子为我们准备饭菜,此时如赶回镇里用饭,我们早饿塌了。”
张绍定唯唯诺诺点头称是,连忙叫妻子赶紧下厨炒几个菜,要好好地用心招待城里客人。当下带着捕快们来到后院中的柴房,却不见张子冲的人影,领头的顿起疑心对张绍定道:“你不是说他醉倒在柴房?莫不是在骗我等!”
张绍定慌忙道:“我怎敢骗官爷?确实前半晌还在这里躺着,此时却不知上哪里去了?但他醉醺醺地肯定跑不远。”说着寻到屋外,一边喊着张子冲的小名,一边四处张望查看,果然张子冲正坐在百米远的水池边上。这才松了一口气,对领头的捕快道:“官爷你看,他在水池边呢!”
捕快们顺着手势看去,果然看见有个人在水池边的草丛上四仰八叉地躺着,近得前来仔细看之,却闻得一股酒气熏天,其味实是难闻。又见此人蓬头垢面、胡子拉碴、须上还沾惹着几根干草,眼神呆滞、面如枯槁,一个二十岁的人怎么看就像个小老头。张子冲见了父亲和众捕快前来,发直的目光怔怔地看了许久,忽然哈哈地笑着,先端起手中的碗往自己的口中灌了一大口,抹了一把嘴,结舌道:“原、原来是翠、翠云姑娘,来、来、来陪我喝、喝酒……”
领头的捕快沉着脸不吭一声,只拿一双鹰隼般的目光紧盯着张子冲细细看着,尔后俯下身子闻了闻那碗中的酒,分明是半碗的污水。正自在沉吟中,那张子冲却把碗送到他面前说:“请、请老丈人喝、喝酒!”见捕快不喝,便自己仰首一口喝干了,尔后又拿碗往池中又淘了一碗起来,直叫众人喝酒,见众人不喝,自个儿一咕咚又喝下了肚,嘴里却念道:“天、天若不爱酒,酒、酒星不、不在天,地、地不爱酒……”
张绍定在旁对众人摇了摇头,直长叹短吁,领头捕快突然一把抢过张子冲手中的碗,从池塘中盛了满满的一碗污水,说好酒来了,便往张子冲嘴里送去,张子冲接过又一饮而尽,抹了抹嘴巴直道“好酒,好酒!”一直不动声色的领头捕快这时才挥了挥手,对手下言道:“真是酒颠加疯癫,咱们肚子饿了,吃饭去吧。”
当下众捕快们回到张家客厅,不一会待饭菜上来,众人一顿狼吞虎咽,酒足饭饱后当夜回城向施大头交差去了。
待县衙门的捕快们走后,已是月上柳梢头的时分,母亲出来寻张子冲回屋吃晚饭,池塘边却又不见他了的踪影,最后在柴伙房的草堆里寻到他,怎么叫他也不应声理睬,只好回厨房盛了一大碗饭,上面夹了些菜,端到草房与他。张子冲又直嚷着要酒喝,母亲转身而去不再理睬他。张子冲此时肚子真饿了,三下五除二便吃完了那一大碗饭。饭毕,母亲再三叫他回房间去睡,他只是听话地直点头,却怎么也不肯挪动一步。母亲只好叹了口气作罢,像往常一样只好由他去了。
夜深人静,四周无声,人皆入梦,月亮在姣洁夜空中缓缓而行,一片清辉洒落在张子冲黑黝黝的脸上,更显得他面廓清晰,棱角分明。只有在这个时候,张子冲才回归到了自己的本来真面目。此时,他脱下身上的脏衣衫,悄悄来到水池边,慢慢地把水泼向身体,尽情地擦洗着身上的污泥脏土,不一会功夫,露出了一身白净而结实的胴体,在月光下如同一尊晶莹剔透的白玉雕像,胸脯前两块丰满结实的大胸肌随着呼吸起伏不止,就如同两只活奔乱跳的小白兔藏在其中,青春的魅力尽情展现在这夜色茫茫的旷野之中,让人不由发出由衷的赞叹。
洗涤完毕后,张子冲干脆赤裸着上身躺在柔软的草坪上,望着天空中那不停地眨着眼睛的星星,沉入了无限的思绪之中。这些日子以来他每天装疯卖傻,以酒麻醉着自己,驱赶着每日的时光,这种人不像人,鬼不像鬼,邋里邋遢、脏兮兮的日子他实在有些忍受不下去了,本想这几天就到邵武城去会见好友吴明忠,但今天捕快突然来到家中盘查,看来官府的追查並未放松,恐城里风声定然也紧,弄不好会连累了朋友;而且说不定禾坪镇上还有县衙留下的耳目,便也不在外面招摇走动,干脆再等些时日看情形后再行定夺。
午夜时分。张家后院柴草房。
夜已至深,一阵冷风袭来,刮得树叶儿哗哗直响,张子冲感到有些寒意袭来,便起身披上衣裳回到草房里歇息。但躺下后翻来覆去地却难以入眠,心中阵阵浮想联翩,此起彼伏,不得一刻消停。也不知严羽老先生离开了邵武没有?那吴明忠是否有人怀疑到他头上?一会又想起上官翠云更是难以释怀,如同块垒在胸,剪不断,理还乱,自己眼下这个落魄的样子,她无疑是不明实情就里,失望至极,定然是整天以泪洗脸,伤心不已,昨日看她被父亲好一顿责骂羞辱,那泪流满面的样子实在是让他于心不忍,真想来个竹简倒黄豆,一五一十地告诉她隐情真况……,如此反复地想着心事,便不知不觉地竟睡着了。
正在迷迷糊糊间,突然觉得柴草房中一阵金光闪烁,只见一个面目和善、身材魁梧的将军出现在面前,却是不发一言一语,只是笑微微地看着他。张子冲使命地揉了揉眼睛,惊奇地问道:“请问将军你是何人?为何到此?”
将军道:“哈哈!你可是醒来了,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请君宝随我来也。”
张子冲看他一身金光闪闪,凛然正气,知他非寻常之人,连忙起身向他施礼道:“恕在下张子冲无知,失礼了!不知将军欲带我何往?”
将军挥手道:“你且不必多礼!我乃南天门金刚神是也,今奉太上老君之命,前来授你济世防身武艺,你只管随我而来便是。”
张子冲一听“金刚神”这三字,顿觉得他十分地面善,似乎在哪里见过?但就是想不起来。此时听了他的话深信不疑,当即随这金刚神后面缓缓而行,不一会来到一户极为寛敞的大院中,但见院落四处灯火通明,右侧一旁的武器架上,棍、棒、刀、枪、戟等十八般武器齐全,偌大的场院中有两位武林高手正在比武过招,其中是一位浓眉大眼的将军,虎背熊腰、膀大腰圆,手持一把宝剑寒光闪闪;另一位则是身材修长,乃是道人模样打扮,穿一领蓝衫紧衣,身材结实而苗条,身手灵活异常,使一柄铁尺黑漆如墨,油光闪烁,二人一来一往,腾挪移步,飞闪如倏,一剑一尺,神出鬼没,如风如电如雷,让人看了眼花瞭乱,目不暇接。此时二人转脸见是金刚神回来,便各各俱收起了架势,双双来拜见金刚神,言道:“将军可是回来了,不知随你同来的这位小兄弟是谁?”
金刚神仰天呵呵笑道:“哈哈!这位小兄弟乃邵武张子冲是也,如若要追根溯源,你们还都是彼此相熟的朋友,只是眼下他落难于人间,身为凡胎浊骨,一切造化须从头开始,算是虎落平阳,龙遭浅水。你们二位今晚可将自己的绝门武艺皆无保留地传授于他,助他将来完成凡间使命才是。”
二人闻得金刚神此言,俱唯喏应道:“我们遵从将军之命便是。”
张子冲在一旁却是听得懵懵懂懂,甚是莫名其妙,自己什么时候又与他们熟悉?正欲想问个明白之时,那二人招呼张子冲近得前来,问他是喜欢剑、尺中的哪一种武器?张子冲亳不迟疑地说他喜欢宝剑,也喜欢铁尺。于是持剑的一位点了点头,摆开架式,说此是九天玄宗剑法三十六招式,叫他起步跟在身后认真模仿习之,张子冲听了兴奋不已,从一旁的武器架上取下一把宝剑,就跟着那人缓缓起招,将宝剑上下舞将起来。好生奇怪的是,张子冲似乎先前学过这套剑法,仅一遍便记住了这九天玄宗三十六招的剑式。尔后自己独自施展起来,虽然不是十分流畅,一气呵成,但也舞的风生水起,有板有眼,十之八九准确无误。
浓眉大眼的将军高兴地对金刚神道:“这个张子冲天资聪慧,只一遍便尽记住了九天玄宗剑法三十六招式,真是可喜可贺!”
金刚神在一旁大喜道“亦是你教学的功劳也,莫若你好事做到底,把你的宝剑干脆也送给张子冲,至于那铁尺也一并送与他,只是要他自个去演练才是。”那将军与道长见说有些不舍,略迟疑了片刻,,才不大情愿地把宝剑与铁尺送与张子冲手中。
金刚神对浓眉将军和道人言道:“你二人先下去歇息,我与这个张子冲还有些话要谈。”二人遵命,便与张三丰点了点头皆回屋中去了。
张子冲此时把铁尺插入腰间,一心只顾在欣赏手中那柄宝剑,拿在手中略为比试了一下,觉得这宝剑似乎就是自己的东西,使将起来十分地得心应手,不禁高兴得喜形于色,对宝剑上下抚摸欣赏,爱不释手。
金刚神在一旁笑呵呵地道:“哈哈!张君宝今日得毕天君传授九天玄宗三十六剑法,可算是功德圆满,不知都记全了否?”
张三丰兴奋道:“九天玄宗宝剑三十六招式,虽然都已牢牢记在心中,但仅是记住而已,还不够熟练自如。对了!那毕天君为何人?传我神剑,我当好好拜谢他才是。”
金刚神道:“你天资聪颖,甚有根基,如此这般也算是神速了,今后须自己去细细体悟才是。那毕天君姓田名华,乃真武大帝部将之一,这把宝剑来历不凡,是毕天君的随身之物,原本为九天玄女的佩剑,它神通广大、非同一般,后又送到太上老君火炉中烩炼,吸日月精华而成,堪称上天仙界中的极品,使将起来随心所欲,俱有通人性之灵,今后可助你在凡间降妖伏魔,诛杀大奸大倿之人。你可切切记住,九天宝剑今付于汝,一断色欲,二断贪嗔,三断烦恼,却不可断天道人道。太上老君特意有交代,凡事有利有弊,夫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恶之,故有道者不处。意思即兵器乃是不祥的东西,万不得已才使用它,最好是淡然处之,不用之。无论你今后干什么?若有违背意旨,当收回你的宝剑。你可记住了!”
张子冲闻言肃然起敬,叩头拜谢道:“多谢将军神助!君宝当牢牢记住!”一边说着一边在心中暗暗思忖,眼前这位将军仙道飘然,威风凛凛,非是人间凡将,但总感觉自己确实好像在哪里见过他?“
金刚神似乎看破他的心思,仰天呵呵大笑道:“哈哈!你说见过就见过。所有一切皆是缘分也,你也就不必寻根问底了。”
张子冲见自己心中所思怎就被他看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君宝眼下虽学得这身武艺,但觉眼下乱世纷争、前途迷茫,空有一番志向,不知所在何方?还请将军点化在下愚纯则个。”
金刚神点首言道:“是啊!人间处处皆迷茫,慧眼难识世间棋。这乃正常之事。你有何迷茫之处?请尽管说来,看看会能否为你解惑则个。”
张子冲道:“不瞒将军所言,前些日我与好友夜闯邵武县衙,血溅贪官门,事情虽做得甚为秘密,並未留下任何把柄。但可惜未能杀死首恶之人,倒引得官府四处捉拿犯案之人,我担心蛛丝马迹难以抹痕,万一事露会连累到族人,因而故意每日里只是饮酒不止,装作酒鬼颠疯,一身邋邋遢遢,腌臢不止,所行非正常人之状。长久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思虑许久,欲要前往抗元前线,投身军队之中,或可博取功名,为国效力。却不知投往何处是好?更不知哪个是新朝明主?甚感前途茫茫,心中无数。故请将军指点迷津则个。”
金刚神正色道:“龙从火里出,虎向水中生。人生在世有九难,但凡成大事者须看得透、经得起这九难才可。”
张子冲请教道:“有哪九难?”
金刚神道:“衣食逼迫,一难也;恩爱牵缠,二难也;名利萦绊,三难也;灾患横生,四难也;疾病难防,五难也;岁月蹉跎,六难也;时世乱离,七难也;与人相处,八难也;参透生死,九难也。”
张子冲道:“将军所言非虚,我当谨记在心。”
金刚神沉吟略久道:“你一生荣辱起伏早有定数,眼下只是时机未至,尚缺风起云涌之势,你须暂时龙困浅水,虎踞平阳,隐于山野之中,一旦时机来临,自然龙腾虎跃,鲲鹏展翅,将建下一番惊世奇迹,其丰功伟绩无人能及。此时你不必操虑过急也。你得今日所授所得,实乃太上老君所赐,他还交待我言,你与道家十分有缘,特赐你‘三丰’之号是也。”
张子冲闻言叩谢,又请教道:“多谢太上老君赐予‘三丰’之号。但不知‘三丰’二字有何寓意?还望将军指教为感!”
金刚神道;“太上老君言,‘三’为阳,是乾卦,‘丰’则是‘三’字的中间被一竖打断,乾卦变成了坤卦,代表阴,因此‘三丰’二字代表阴阳变化,乾坤合一;而”张“字为七划,”三丰“亦是七笔,又乃阴阳之合也。由此看来你造化无穷,将来定是道中高人。之所以太上老君对你有如此厚爱。”
张子冲听了心中着实感激这太上老君,但又半信半疑地道:“将军这或是安慰子冲之言罢了,眼下我己是陷入穷途踯躅,进退两难之境,如若离家而去,恐所犯之事案发而连累了家人族里,此生罪不容赦;不离家出走,这每日酒醉不醒,昏昏欲睡,甚至在街市之中装疯卖傻,日子真是一日难过一日。故而举棋不定,不知向哪里行去?报国前程又在何方?”
金刚神道:“适才说过,你的命运早有定数,当年你父母同时梦中得子,而你母亲怀你腹中整整十四个月,已是奇异非常,产下你时有彩云绕户,异香满室,更呈神奇预兆,可见你非是凡间一般人等。将身负重任,扶佐一代明君帝王,並弘扬道教于世间凡尘,其功显赫,善果终成。你不用忧虑也。”
张子冲见金刚神将自己的前世今生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觉心中十分惊异和惶然,自是相信他了所说的一切。但性急的他又询问起这一代明君帝主是哪一位?可否先知一二?“
金刚神神情严峻摆手道:“过也!天机不可尽泄,天子是谁?更不能早露于人间,你日后自然会明了。眼下所说之事乃太上老君所嘱咐,故才敢斗胆言之。未来之事,不可再多言之。但机会即将很快到来,你只管练好一身武艺,不久时日你可向北方进行,自有奇遇其中。”
当下,张子冲听了沉吟不语,不敢再多问个人前程之事,便言道:“君宝愚钝,但知天下大势,一治一乱,原是循环不息,所以有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之说,便是易经上也说天平不彼,无往不复,否极泰来,乱极必治!以现在的时局看,元朝眼下虽还算盛旺,但对百姓统治过于极端,尤对我汉人欺负太甚,不合天道与人道。君宝凡胎俗骨之辈,难以细度形势,但始终不敢忘这中原大地,终究何日归于我汉室手中?”
金刚神道:“混合中原之期不会太久,依天数算去,元人尚有几十年之帝位,看似尚久,但在天上来说只不过几十日之短,据我所知,新朝真命天子不久即将降临凡间也。”
张子冲听了大喜道:“如此说来是中原之幸,汉室将复兴也!由此也感谢将军赐给名号,从现在起在下便以‘三丰’自称为好。”
金刚神纠正道:“三丰之名,非我所给,乃太上老君所赐,其中乾坤阴阳,道寓深远,日后尽显。我看时候不早,玄妙就止打住。这里有太上老君留下几句谒语,你可记住了。”
张三丰肃然起敬道:“那还请将军明示为昐!”
金刚神说你且听好了,便一字一句地道:
重八落难,福山相助,明月初生,金鸣啼晓。
武当神山,道之弘扬。燕王发难,永乐太平。
张三丰反复吟之,却是茫然不解,但知道这是天机藏玄,将来自会应验,故不再向金刚神细细详问,只是把它牢记于心中。
金刚神交待道:“这三十二字谒言,天机藏于其中,将来自有应验不虚!从明日起你可到武阳峰下的天坑习武练剑,那里人迹罕至,可避人耳目。除此之外你还须修道並举,太上老君再三交代,你是有根基的道缘之人,将来修成正果当列在正仙真君之中,成就非同小可。所以既是修道之人,绝不可沾染世俗尘垢,七情六欲皆要抛之,万万不可因小失大,尤其是因情失道。否则将来难成正果也。”
张三丰闻得此言,不知太上老君为何要特意交代此话?看来定是有所指,细细反复品味理解,突然想起自己与翠云姑娘的婚姻誓约,不由惊觉起来,如若按这位将军所言意思,岂不是与翠云姑娘也不得成好么?正要问之,却见金刚神早已察明他的心思,正色厉声地言道:“绝世美人,不过是百年僵尸而已。孰大孰小,你当知之?放弃尘念俗想,莫忘正事也。”言罢将他猛地一推,张三丰竟朝一个万丈悬崖飘渺落去,如同一块巨石随之‘呯’地一声落在地上。张三丰忽地吓出了一身冷汗,不由惊醒过来,方知适才原来是南椅一梦。但梦中情景却是清晰可见,历历在目。再低头一看,手中分明多了一柄寒光闪闪的宝剑,在眼前闪烁不止,腰间有硬物咯身,乃铮亮铁尺把,心知并非是梦,乃有神人相助自己。当即又惊又喜,连忙行至草房外面,屈单腿跪在地上,仰望天空叩拜不止。此时他精神焕发,睡意全无,带着宝剑起身,迎着启明星向武阳峰下的天坑行去。
黎明时分。禾坪武阳峰,天坑。
自此后张三丰在天坑的一个天然山洞中住下,每当鸡鸣三遍,黎明之时起身练剑,不出一个多月把那九天玄宗三十六剑术练得随心所欲、炉火纯青,人剑合一。说起这把九天玄女剑真是有灵性,有一日张三丰感到身倦神怠,有许久难得的睡意,鸡鸣三遍未曾听见,还在蒙头呼呼大睡。睡梦中忽听得洞内有金属声叮叮作响,继而有龙吟虎啸之声传来。张三丰猛地惊醒过来,周围却又寂寂无声,便竖起耳朵寻找发出“当当”声响的地方,最后却见是床边的宝剑匣作怪,恰像一个人似地在那里颤动,张三丰便匣中从抽出宝剑来,只见宝剑不同往常地放出一阵紫色光茫,直夺人眼目,并发出“哗哗”响声。张三丰心奇,莫不是这附近有妖异或歹徒出现,故宝剑发龙吟,射出光辉?可四下里看了半天,并没有一点儿异样。再低头静默了一会,抬眼看洞外已是透出了晨曦,便自明白了过来,猜想方才剑鸣狂躁,乃是要我闻鸡起舞,莫要懒怠!心中此念头刚落,那宝剑便又回般地发出簌簌的颤动之声。
张三丰点头道:“宝剑呀宝剑,你意我知,三丰惭愧也。”当下来到洞外,此时天还不到五更,启明星依在头顶闪耀,山野四处清辉一片,显得苍白如昼。张三丰屏气凝神,轻轻吸了口气,提剑在手,摆开架势,趁着月色舞将了起来,只见银光闪闪,剑如随手,仅不一会儿的功夫,便看不清楚张三丰的人影,只见有剑气一团在四周滚动……
张三丰一口气便将这三十六剑式练译了几遍后,听得远处金鸡啼晓、旭日东升,继而天坑之中一片霞光四射,张三丰这才收回剑式。突然间,张三丰似有所悟,觉得今天这三十六剑式虽然已练得尚久,但还些意犹未尽,便又舞将了起来,随着心中意念而发出招招剑式,到底张三丰是上界神童转世,心有灵犀,无师自通,无形中从这三十六剑式又衍化出七十二剑式来,这剑光自比先前高明厉害了十分。真正舞出了鬼惊魔愁的神通来。端的是如何?但见神剑起舞间,光飞耀眼,剑助人威,人随剑风,慢一回,紧一回,慢时和风细雨、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紧时疾风骤雨,如同千军万马铁蹄行。时又如李太白醉酒,文弱书生上战场,东倒西歪,进二退三,似乎显得有些漫不经心,其实不然,刀光剑影、致命凶险在其中,绝不可掉以轻心;时突然又似蛟龙出海,猛虎下山,耳根边只听得风声呼啸,松涛骤起,犹如梨花飞舞,金蛇吐舌,一步紧似一步,左盘右旋,前前后后,上上下下,一团银光盘旋而起,风吹不动、水泼不进,端的是身腾剑闪,瀑布飞泉一片,催云急雨、电闪雷鸣,宝剑指处,四周的树枝纷纷断枝落叶,岩破石裂,飞沙走石。这剑术端的是使的天衣无缝,出神入化,鬼惊狼怵,哪怕千军万马也要止步,避之不及,真正是一剑在手,威镇天下也。张三丰舞的满头大汗,筋骨尽舒,收了招式后,喜不自禁,把今日衍生出的七十二剑式牢牢记于心上。
自有这柄宝剑随身,张三丰在短短的几个月之内,功夫超强、武艺精湛,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可谓是剑非剑,刀非刀,人剑合一,以意念出剑,悠然间一剑出手,既没有刀光剑影;更无血光四溅,但剑指处,唯见衣衫尽裂,碎布寸飞,恰如万花丛中过,片叶不留身。本事今非昔比,不可与同日而语。有如此绝世剑法,想来今后若是出山,行走于江湖之中,武林中难有真正对手也。常言道:“真正英雄,成大业者,都从战战兢兢、临深履薄做出来,血气粗卤,一毫也用不得。张三丰艺高在身,倒更是谨慎小心,不敢有所大意疏忽,持强傲岸,让人看出些许的本事行藏来,依旧是一副邋遢模样示人,只是素爱干净清洁的他,实在觉得脏兮兮的难受,每日夜里要到这天坑泉水处,将自己洗得干干净净,只不过是外表穿得肮脏而已。张三丰在等候时机,施展自己的平生抱负。坚信大鹏展翅待飞日,终有一日鸣九天。
然而,英雄亦是多情人,张三丰纵有凌云大志,始终丢不下对翠云姑娘的俗世情缘,每每静下心来时,一种难忍的思念油然而生,而且这种思念十分地折磨人,挥却不去,欲断难断,念想的辛苦心累。心上人翠云不仅人长得美貌出众,几乎是无可挑剔,而为人处事也让人敬佩。这种优秀女子世上实不多见。自古以来,从来势利之心,多出于妇人女子,皆因她们深处闺中,全无见识,大多看重的是钱财名利,只听父母媒妁之言。更少有巾帼须眉,独具慧眼,识英雄于末路,怜豪杰于穷途的远见女子,最可恨的是有的自家出身低微,还看不起一般人家,一心只想往高枝攀。那当初上门提亲的许多人就是例子,初时皆对他示好献媚,后见他略有落魄样,便立马变脸,所为让人心寒。唯有上官翠云重情重义,始终如一,让人感动敬佩,实在是个世间难寻的好女子。想到此,一种难言的隐隐作痛涌上心来,让他牵肠挂肚,百般难舍,真是抽刀断水水更流,理不断,剪还乱。
这日,心情十分郁闷的张三丰为排解心中的纠结,信步闲游。漫无边际地登上武阳峰顶,他伫立于峰顶的风动石上放眼远望,但见脚下云涛翻滚,前赴后继涌,如同万马奔腾之势,一路向前涌去。张三丰见此气势,心胸顿感开阔舒畅,不由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觉得心中纠结减轻不少。就在这时,忽听得一声凄厉的鸣叫声传来,但见不远处的万丈山崖边上,有一只雄鹰在高空中不断地在盘旋着飞翔,突然之间收起双翅,如同箭矢般猛地俯冲而下,生生撞向了崖石上,这只雄鹰如此反复了数次,在岩石上直把鹰喙和嘴巴连皮带肉磕碰的鲜血直流……,张三丰见状大吃一惊,不知这雄鹰为何要如此自残?
张三丰好是细忖一番,才明白了过来,他曾听一位大山里的老猎人说过,雄鹰的寿命与人差不多长,能活到七十岁左右。然而,在近四十岁时,它的身体许多部分老化、弱化,不能适应恶劣的环境。譬如它那尖利的双爪不能像以前那样伸展自如地捕抓猎物;它的嘴上也结上一层又长又弯的茧,一动便碰到胸膛,对进食阻碍很大;而双翅上的羽毛也厚厚地堆积在一起,使它无法在高空中傲翔。这近四十岁的雄鹰,面临着一个艰难的选择,要么等死,要么经过一个惨烈的阵痛,让生命得到新生。
雄鹰在撞崖磕碰老喙的过程,毫无疑问是一个剧痛无比的漫长过程。待鹰隼的伤口愈合后,还得用这新长出的新喙,把双爪老趾甲一个一个地拔掉,尔后,它再用新的趾甲把双翅上的旧羽毛撕扯掉,让双翅长出新羽毛。这前后三次的残酷更新,是三次血淋淋而疼痛无比的过程,前后足足要痛楚一年左右的时间。然而,经过了这次剧痛过程,雄鹰又续获延长了三十多年的生命。
其实,人原来也有过像雄鹰这样的重生机会,据说:人在六十岁左右时,身体各种器官,包括皮肤等方方面面均虚弱老化时,可以泡在一只大油缸里进行一次七七四十九天,如同蛇脱皮形式的再生过程。然而,人却难以忍受这种长时间而痛苦的折磨,纷纷对上天埋怨说:“如此再生,生不如死!”
凡人向玉皇大帝再要求,希望能有一种既舒服而又能重生的办法。玉皇大帝听了甚是不悦,他本就不喜人的贪婪和不知足,天下哪有不付出代价就轻易得到的好事?不由发火道:“世间万物能有二次重生机会的少之又少,而凡人却如此不知好歹,不感恩上天的眷顾,反而怕疼惧痛,怨天怨地。朕便收回这个恩赐,人要生要死由它去也!”玉皇大帝乃金口玉言,一言九鼎,难以更改。从此后人便失去了重生的珍贵机会。
雄鹰撞岩重生的情形让张三丰感慨万千,过去只是听说过这个故事,而今日真正目睹到了雄鹰的这个壮举。由景生情,不由地一股壮志凌云在他心底油然而生,他有了一种凤凰涅磐,浴火重生的感受,滋生出雄鹰撞岩,抛茧拔翅的精神与勇气。完全抛却了人世间的凡尘俗念的儿女情长,与自己所肩负的重任相比,他心中明白自己眼下正处在人生的悬崖边上,他必须立有像雄鹰撞崖般的精神和勇气,抛却人世间的千万情丝,忍痛割舍下他所心爱的人,才有可能获得另一片更广阔的蓝天。为此,张三丰在心中对上官翠云暗暗许愿:此生他非翠云不娶!只是待事业竟成后,定然不会辜负她的情谊来寻她。
说来张三丰与上官翠云真是地设的一对情人,可惜不是天造一双的夫妻。想来人生夫妻姻缘,冥冥之中自有一定之数。有些人,不论相识多久,哪怕朝夕相处也形同路人,毫无感觉,什么也不会发生;而有些人,也许只是路上不经意间的一个回首、一个擦肩而过,便注定未来有剪不断的生命关联,遭遇心与心的碰撞。张三丰与上官翠云就属于后一种情形,从第一眼看到对方,便互相有了永恒的印象,难舍难分。
说来这世间天地之大,五伦之类凡属至亲相感的人,谁不愿朝夕聚处,厮伴相守,有合无离?然而上天造化偏偏弄人,不能自主由你。其中离离合合的有情人不可胜数。或本来共立一朝,或同处一室,相聚一起,情深谊长,忽然间席散曲终,或劳燕分飞,或东西各散,天涯海角,随风飘浮,难由自己。虽知遇如君臣,慈孝如父子,恩爱如夫妻,亲笃如兄弟,义气如朋友,亦未能勉强一二。似张三丰与上官翠云萍水相逢,偶尔相遇,一见钟情,后两两知交,心心相印,时间虽短,但相互衷情,俱各敬慕,恨不能终生聚合,片刻不离。可惜人愿虽深深,天公却是不作美,后来偏又生出了许多事来,使得二人不能今生今世如愿以偿。故而这是:“百年修的同船渡,千年修的同床枕。”的情缘,说到底这就是他们二人有缘无份,有份无缘,终是无缘矣。
此时张三丰思前想后,终于想开了心中的纠结和无奈,得到了一番心灵的重生,有了旷世高远之怀、空灵迥异之想、飘逸出尘之致、洒脱不凡之风,使得人生境界高人一筹,超人一等,自能海阔天空,鱼跃鸢飞。他抚摸着手中的九天玄女剑,耳边似响起一阵天籁般的琴弦声,不由感慨万分作词道:
得剑除烦恼,弹琴引静机。
道心从此悟,流小过渔矶。
后来有人为张三丰叹道:情爱虽是萦心怀,国事无奈在眼前。陌路相逢信有缘,谁知有缘却无缘。劝君莫怪人间事,有缘无缘总在缘。谁个清醒谁是醉,茫茫人海浑难识。人言酒醉误人生,我道人生须酒醉。时未遇,受颠沛,池塘岂是蛟龙穴?男儿壮志心中藏,暂作邋遢疯癫人。从此后,天为被,地做床,青山为友,流水为知音,一剑一尺走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