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根树,花正娇,天应星兮地应潮。
屠龙剑,缚虎绦,运转魁罡斡斗标。
煅炼一炉真日月,扫尽三千六百条。
步云霄,任逍遥,罪垢凡尘一篇消。
--张三丰词《无根树》
元至正四年(公元1344年)春。元朝京都(今北京)金銮殿。
且说那元朝的开国皇帝忽必烈,当年是何等的神武英明,建朝后並没有坐享天下,在巩固政权的同时,开出了一张雄心勃勃的“狩猎”名单,包括日本、缅甸、占城(今越南南部)、安南(今越南北部)、和爪哇。中国盛极之时的版图古今无与伦比。可惜的是历史上往往重复一种情景,打天下江山的开国皇帝几乎个个英明能干,接管天下江山的皇帝却往往是庸碌无能,难以治国安邦,最后江山易主,改朝换代。究竟是何原因?一言难尽!所以说打江山难,保江山更难。但最显而易见的一点,便是接位者坐享其成,贪图安逸所致。
中国数千年来,历朝历代皆是君主专制政权。其间帝王此兴彼消,你争我夺,胜者自然是富有四海,玉食万方,享受不尽的人间荣华富贵。故而得胜者以天下皆为王土,唯我独尊,任情放肆,为所欲为,以为天下莫敢谁何。尤其是到了一传再传之后,国家无事,天下太平,便把祖宗打江山创伟业的艰难困苦抛向九霄云外,渐渐地便向荒戏逸乐的途径上去了。那三十六宫,七十二院,到处皆是怡情悦性之处,但还犹为不足,家花不如野花香,美名曰微服私访,体察民情。实是采花尝鲜,恨不得天下美女供我之片刻。凡事上有好者,下必甚焉,君行臣效,至使上梁不正下梁歪,自有那些拍马的馋臣,阴险的奸臣一应人等趁机逢迎,蝇营狗苟。于是乎荡淫之事层见叠出,自然又衍生出朝纲不正、贪赃枉法、欺凌百姓等种种恶行来。你说江山怎又不乱?然而,却有居心不良或是拍马屁的文人拿“打江山容易,坐江山难。”一词来开脱说事。这真正是狗屁不通!难道真有坐江山比打江山更难么?此乃另话,不在此争论,言归正传。
道曰:“纵观天下事,莫不是盛极而衰,衰极而变,周而复始,循环往复。江山非一人之江山,得民心者得之,失民心者失之;皇帝不可能万岁、万万岁,皇位又怎能千秋万代不更替。”那英明的元朝开国皇帝忽必烈死后,不过才几十年的功夫,很快就到了元朝末年,朝中宫廷斗争惨酷激烈,皇帝家族内部矛盾重重,朝政几乎荒废。文官不会治国,武官不会安邦,掌权者相互勾结,贪赃枉法,尤其对汉人和南人极力残酷压迫,贫苦百姓终年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时至这年(公元1344年)夏天,黄河中下游地区持续了20多天的大暴雨,致使茅提和金堤大决口,洪水肆虐、横流中原,造成无比惨重的灾难,成千上万的百姓和房屋皆被洪水冲走,芸芸众生流离失所,背井离乡、饿殍遍野,其惨景目不忍睹,而朝廷官府竟不顾百姓死活,反趁机敛财,中饱私囊,引得民间怨声载道,官逼民反。就如当时民谣唱道:
堂堂大元,奸侫当权。开河变钞祸根源,惹红巾万千。官法滥、刑法重、黎民怨。人吃人,钞卖钞,何曾见?贼做官、官作贼,青为白,白为黑,哀哉犹犹可恨!
这首民间流传的《醉太平》小令,道出了元未的社会黑暗以及百姓们对朝廷的强烈不满。然而,元顺帝却没能引起重视,不仅不理睬,反干脆不理朝政,厌倦于国事,将一切国家大事均委托宰相脱脱处理,自己日居宫中恣意酒色,寻欢作乐。时有奸臣哈麻兄弟乘机献媚阿谀,无所不为。二人想方设法为取悦于龙颜,向元顺帝极力推荐了一个外来的番僧,让他日夜侍候亲近于元顺帝左右。
说起这个番僧绝非善良之辈,此人看似生得碧眼虬髯,相貌魁伟,丰神俊秀,却是满腹的坏水,男盗女娼,淫邪无比。一日,他对顺帝进言道:“皇上龙恩于我,在下不尽的感激涕零!难以报答一二。贫僧曾在西番受过‘欢喜佛’之戒,传授得一种‘演揲儿大法’非常灵验,人若传受了这个秘术,不仅可以长生不老,而且一夜之间能够御女数十上百,有说不尽的快乐云天。”
元顺帝生来乃淫魔之性,一听此言即来了兴趣,但却不相信地‘呸’他道:“胡说八道!哪有这种上好的秘术?一夜御女数十上百,那还不精伤元贻尽,成了枯茎朽骨之人,怎地还能说是长生不老?”
番僧阿谀地笑着言道:“圣上明察,非是在下胡言乱语,这乃采阳补阴,超凡入圣之术。这‘演揲儿大法’翻译成华言,便是‘大欢喜’三个字,实际上就是一个运气的房中术。皇上如若不信,龙体可试之,便知其中之妙。”
恨不得天下美女供我之片刻的元顺帝,平日里就是色狼一个,极是淫邪放荡,只是这些年行房事过甚,日久后常感到身体力不从心,入不敷出,难以为继,有心采花不止,却恨无钢铁之身消受。此时听了番僧这通言语不由喜出望外,如获至宝,深信不疑。便将这番僧视若养生圣师,当即下召授他为司徒之职,命他在宫中传授“大欢喜”之法。
番僧心中窃喜,又趁机言道:“禀奏皇上,欲受此‘欢喜大法’有个先决条件,必先建欢喜佛的行宫,塑成欢喜佛像,在欢喜佛前举行无遮大会,方能有效。”
“什么欢喜佛?什么无遮大会?”元顺帝有些迷惑不解,感到实在繁琐啰哩啰唆,但对‘欢喜大法’已如同着了迷一般,凡一切但听从那番僧所言所说,当下便发出圣旨,令户部拨巨资修建行宫。
皇帝圣旨一出,天下皆闻风而动。仅三天之后,便同时起动人夫有十万余人之众,立即开工赶造“欢喜佛行宫”。十数万役夫们如同牛马一般,不分昼夜驱使,限期赶工建造,稍有一点迟缓,轻者动辄鞭打扑责,重则处死警告效尤。不上一个月的时间,十万役夫受尽百般折磨,竟累死了三分之一。元顺帝又下旨征集人夫补丁充数,骚扰得京师一带地方的人家,男女流离,壮丁逃亡,百姓怨声载道,哭喊连天。直建造了半年有余,这行宫方才初战告捷。但却不知耗去了多少巨额民财和百姓的性命。而哈麻兄弟和番僧又趁机从中不知中饱私囊多少?宰相脱脱闻讯忧心忡忡,曾数次谨见顺帝劝阻此事,均遭顺帝严厉呵斥。脱脱宰相只能是无可奈何,仰天长叹。
一年之后,“欢喜行宫”终于建成,里外装饰完毕。元顺帝便迫不及待地择了一个最近的吉日,率领着平日亲近的侍臣人等,排开豪华金銮驾,前呼后拥来至欢喜行宫。只见这座行宫造得金碧辉煌,画拣雕梁,十分壮观齐整,言不尽的富丽豪华。行宫的前殿上说是塑着许多“欢喜佛像”,却都在神龛里供着,皆用纯黄绸布的帐幔遮盖住神秘真面目,一时也看不出到底是怎样的“欢喜佛像”?元顺帝按捺不住心中的十分好奇,便传旨将帐幔掀起,他用龙目一看,心内也觉吃惊不己。你道里面塑的是什么东西?原来有的是人首兽身,有的是兽头人体,但都是赤裸裸地男女雌雄、成双成对,各呈互相姿情偎抱之态,行男女交合阴阳之状,并且做出种种放肆的淫荡姿势,令人看了目眩心迷,口干舌燥,胯下之物禁不住蠢蠢欲动。
顺帝这才知道番僧所说的“欢喜佛”原来是这般景象。继而来到后殿参观,这里建造得比前殿更为精致巧妙,处处都是文窗绣轩,琉璃镶嵌,晶光摇目。四壁俱用上等楠木做板壁,隔成了为众多的小房间,内中有床榻茶几齐备,陈设富丽而温馨。最为奇妙的是各个小房间的正中板壁上,设有机关巧妙,只须用手轻轻一拨,机关动处,各个小房间的板壁能自动完全折叠起来。许多小房间便变成一个极为宽敞的大房间。顺帝见了当下龙心大悦,口谕圣旨对番僧道:“行宫既成,便尽快实行练习‘演揲儿大法’,不得耽搁时辰。”
番僧取得了元顺帝圣旨,心中又是禁不住的暗暗窃喜,当即放开放手脚大行其事,于民间大肆挑选美貌女子拨入行宫做戏,让元顺帝尽享‘演揲儿大法’的快活。自得番僧传授此法后,元顺帝果然觉得这‘采阴补阳’的大法甚有效验。于是每日里只在欢喜宫里昼夜酣战,居然一时一刻也不想回宫,更不用说有心于朝政与天下大事了。
适时又有另一个奸臣名叫贴木儿,他见哈麻兄弟引荐番僧建造行宫,行‘演揲儿大法’竟使元顺帝沉迷不返,龙心大悦,赏赐金银财宝无数。在嫉妒的同时深恐自己失宠于元顺帝,便也要想方设法要让元顺帝开心。终寻了一个机会密奏元顺帝道:“陛下虽贵为天子,富有四海,其实只不过保有现在罢了,臣闻黄帝以御女成仙,彭祖以采阳致寿才是极品,皇上眼下所习的‘演揲儿大法’,不过是黄帝与彭祖所有法术中的一个细小法术而已,快乐仅是人间一时的快乐。若能研究男女房术大道,既有温柔乡里的无穷乐趣,并且可以上升仙界,如此延年益寿,永无穷期的快乐,岂不比那‘演揲儿大法’更好。”
元顺帝听了顿又来了兴趣,按捺不住地问道:“若说‘演揲儿法’是细小法术,你难道知晓还有比它更高妙的大法么?”
帖木儿故作神秘地压低了声音道:“启奏圣上,‘演揲儿大法’仅属男子一方面的,尚且日久行之,定然会泄了真元之阳,得不偿失,实在不足为奇。眼下有一个‘男女双修法’,其妙处比‘演揲儿大法’要高过十倍百倍!陛下试想之,房中行乐,阴盛阳衰,若上行下不交,那还有何趣味?”
元顺帝闻言想了想,觉得这帖木儿说得极有道理,不由高兴地责备道:“好啊!爱卿既有此精术何不早言?”
帖木儿作诚惶诚恐状,说道:“请皇上恕罪!臣其实未谙此术,但听说最近有一个叫加璘的西僧来到中原,他深明此法,只是从不肯轻易示人。陛下如有兴趣,欲试行此法,臣可寻他来宫中见驾。为避旁人闲言碎语,皇上可秘召他来宫中垂询为好。”
元顺帝见这帖木儿善解人意,做事甚是稳妥可靠,频频点头道:“既有此等良法,岂可错过!卿速为朕宣召那加璘进殿,如真有这等本事,朕自当拜他为师。”
帖木儿见说心中暗喜,哪肯怠慢半分,当下奉了圣旨匆匆出殿,不出一时三刻便宣来了那西僧加璘见驾,元顺帝接见之下,见他相貌奇异,与众不同,其言更是神秘莫测,听都从未听说过,令人闻之惊奇。当即对他敬礼有加,并下圣旨命他立即传授秘术。加璘却作深不可测的样子言道:“禀奏圣上!此事急不得,臣的法术非同小可,极为讲究,须要龙凤交修方能完美。世人都知晓黄帝御一千二百女而登仙,但却不知法之要点。”
元顺帝迫不及待地道:“那你且快快说来与朕听听。”
加璘不急不慢地言道:“请圣上耐心听在下细细禀奏,首先,在同房行事时应学会讲究呼吸吐纳,服食玉浆的采气之道,此法可深接而勿动,使良久后,气上面热,以口相当,引取女气而吞之,须缓息眠目,偃卧导引,身体才能更强,凡人习交合之时,常以鼻多纳,气口微出,自然益矣。凡欲施泻者,当闭口、张目、握固两手,左右上下缩鼻取气,并琢齿数千遍,则精上补脑,使人长生。若精妄出,则损神也。这些道理不知圣上以往可有试过?”
“从无有过!从无有过!”元顺帝一边连声应道,一边是听的极为认真,一字一句都不放过,边听边思,若有所悟,不断地连连点头称是。
加璘接着又道:“御女之法,交会时还当避大风、大雨、大寒、大暑、雷电霹雳等异常天气,若在此时行房事御女者,小则损人精神,大则有性命之忧。古人还主张按”春生、夏长、秋收、冬藏“之规律,适时施泻:春主温,可十日一泻;夏炎,一月一泻;秋凉,半月一泻;冬寒,闭门不泻。另外还有一点至为重要,多御妙龄女子才能少泄精,才能使人身轻神清,百病消除也。”
元顺帝问道:“妙龄女子年龄到底几何为佳?”
加璘神秘地道:“最好是年少乳未发育的二七丽色女子为佳品。”
元顺帝听了加璘这一番言语淫性顿起,恨不得立时以身试之。而是对加璘大为赏识,所说深信不疑。当即下旨道:“所需一切由你安排便是。”
加璘喜孜孜地回去立即向帖木汇报,二人商议一番后便以朝廷的旨意为名,开始在京城及外的地方大肆选集妙龄貌美的少女,同时乘机搜刮民间财宝归为己有。此番挑选了300名美貌健康的年轻女子入宫,欲行所谓的“男女双修大法”。那先前的番僧与加璘都乃一丘之貉,见加璘得到元顺帝的新宠,便立马和他结成莫逆,联为知交,两个秃驴互相勾结,狼狈为奸,轮番上阵,日授秘法,夜参欢喜,把个六宫禁地弄成了赤裸裸的无遮大会,肉身布施的性交场所,元顺帝和一班亲信大臣每日里尽情无拘无束,无比地逍遥自在。
宰相脱脱得知详情后心急如焚,再次面见元顺帝,直言不讳而且苦口婆心地劝说道:“皇上啊皇上!恕老臣大胆冒犯!纵恣于曲房隐间之中,此乃甘餐毒药,戏猛兽之爪牙也。纵欲之害不可纵心恣意。倘若一度火灭,一度增油,若不制而纵欲,火将更去其油。人年二十者,常四日一泄;三十者,八日一泄;四十者,十六日一泄,五十者,二十日一泄;六十者,闭精勿泄,若体力强壮者,一月一泄。此话乃是不雅,本不该如此直言,但为皇上龙体虑,为元朝江山虑,老臣也顾不了许多了,还请皇上恕罪!”
元顺帝听了极不耐烦,只是顾左右而言他,根本听不进去,并把脱脱狠狠地训斥了一顿,骂他身为百官之首,怎在朝廷大雅之地说出这等有伤风化的话来?脱脱本是肺腑之言,掏心窝的话,反被元顺帝趁机耻笑一顿,也觉得自己这番话有欠慎重,感十分没趣,脸胀的通红地长叹而去。
而那两个秃驴知之更加放肆,他们觉得还不够过蘟,又想了出了一个“人兽斗”的花样来博取顺帝的欢喜。这二人都学过医术,对民间中草药秘方颇有研究,精心研制出一种罕见的药酒,并取名为‘疯魔大力酒’。不论男女老少只要一服下这酒,不上一时半刻,药效便会发作,其人便如同着了疯魔一般失去理智,自己会将自己身上衣服尽皆脱光,精赤条条地一丝不挂,双眼充血通红,性暴似凶禽猛兽,立要寻人厮打搏击,而且力大无穷,任是怎样有本领的人,也敌他不过。可恨这两个秃驴歹毒奇坏,独出心裁,却专门挑选年轻貌美的女子入宫,命令她们挨次先后服下这疯魔大力酒,待药性发作后便驱入虎圈和猛虎相斗。那些美女服酒之后居然如疯魔一般,毫无一点俱色,竟自己扒光自己衣裳,赤身露体地和猛虎力搏,争斗得惊心动魄,到了后来几个回合,人力究竟不及兽类,最终被猛虎搏噬得血肉横飞,白骨四处,惨不忍睹。两个秃驴见一宫女战死,紧接着又派宫女上阵,如此轮番斗至四至五人之后,虎力亦觉疲乏不支,气喘咻咻,最终还是被宫女打毙。那元顺帝竟是毫无一点人性,看得众多宫女被猛虎撕咬呑食,血肉模糊,并不觉得残忍恐怖,反感到十分兴奋刺激,看得仰天哈哈大笑,心花怒放。你说这样的荒淫无道的皇帝,天下又怎不大乱,江山失色!
夜。邵武福山寺。
花开两枝,各表一朵。暂不言这番僧的胡作非为和元顺帝的荒淫无度。且说那朱元璋在邵武福山寺一呆就是十四年,已长成17岁的壮实少年,时正值元至四年,自打张三丰在福山点化他后,朱元璋的慧根大开大悟,在寺中这些年来自得到悟觉长老的启蒙,识得字后便想方设法借书本阅看,尽力多读书多识理。这些年下来增长了不少知识,不敢说知书达礼,学富五车,但通过博览群读,倒也算得上见多识远,略通文墨。这时的朱元璋己经是个有远大志向的热血男儿,他看到元朝从建国之初的盛极到现在的没落,朝廷逐渐腐败不堪,欺压百姓,不顾民生,欺负汉人,感到极为地气愤,当时元朝将国人分为四个等级,尤汉人与南人最受欺压,元人可以任意殴打汉人和南人,而汉人、南人不得骂人还口,更不得还手。他们严禁汉人、南人执有军械,所有马匹均要归公。甚至有些蒙族大臣主张杀绝汉人张、王、刘、李、赵这五个大姓的所有人,实施种族灭绝。对此朱元璋恨得是咬牙切齿,欲要以一腔热血改变现状。只是龙游浅水、虎落平阳,时机未到而已。
这日深夜,朱元璋思虑国家社稷、想念亲人以及自己今后的人生前途,一夜辗转床头,难以入睡,干脆起身披衣来到寺外,但见万里夜空,月明星疏,天空一片洁净无垠,夜色中的山河一片多娇,让人感慨万千。只可惜眼下朝廷荒淫无道,致使九州风雨飘摇,天下黎民百姓受尽苦难。师父张三丰当年说五年之后相见,却一去八年,至今没有音讯,也不知他如今在何方何地?正自在扼腕长叹之际,忽听得有人在不远处的岩石上发出一种飘逸的声音道:“重八啊重八,你既发此念,看来当是该龙游大海,虎出深山,离寺创业的时候了!”
朱元璋闻声不禁浑身一个激灵,心想在这深更半夜怎地有人在夜幕中对他说话?莫不是鬼妖之类出来作怪!朱元璋是个真龙天子之身,从小就天不怕地不怕,鬼神俱敬畏于他而退避三舍,如今长成堂堂的热血少年郎,更是一身阳气十足,有何邪妖能侵?朱元璋竖耳听了听动静,便不慌不忙向发声的地方走去,待近的前来一看,果然看见有一身材高大的老人,皓首庞眉、瘦骨清颜,衲衣锡杖,正站在月光下笑眯眯地看着他一言不发。朱元璋顿时大惊,难道是师尊张三丰到此?正自惊讶间,张三丰见朱元璋到的前来,便揖了个大礼后,开口言道:“在下张三丰见过主公。”
四处的月光清辉如昼,朱元璋此时看得清清楚楚,听得明明白白,惊喜的“哎哟”一声脱口而出,激动得兴奋不已,连忙跪在地下拜叩道:“原来真是师父到此!徒儿朱元璋见过师父”
不错!夜光下正是邋遢道人张三丰到了福山。此时张三丰见朱元璋跪拜于地行礼,有些收受不起,虽然自己算是他的师父,但朱元璋毕竟是九五之尊,真命天子之身,上跪天下跪地,不跪凡间一切人等。便慌忙一把扶将他起来,不敢有所一点儿怠慢,忙不迭声地言道:“主公不必多礼,老身可收受不起!咱们还是坐下说话吧。”
朱元璋此刻见了张三丰自是忍不住的喜出望外,闻言便一屁股坐在张三丰身边,亲热而又不无埋怨地问道:“师父当年不是说五年为期便来会我,现在已是整整八年了!老是在这深更半夜之时来看徒儿?而且声音阴阴的像鬼魅?”
张三丰抚了抚颔下那钢针般的胡须,笑呵呵地道:“哈哈!适才为师恐被人听见,故用腹语与你说话,只你一人听得见罢了。”
朱元璋惊奇地道:“从未听说过用腹语发声?师父何时也教我才是。对了,师父今日从何而来?这八年都上哪里去了?让徒儿好是想念。”
张三丰道:“说来话长,今天乃是我八十寿辰,崇安县的武夷山大王约我饮酒小贺了一番,尔后立马便乘着酒兴来看看你,同时也是为避人耳目,不让旁人知晓了行藏,所以深夜到此与你相见说话,完事就要前往江西龙虎山一走。”
原来这几年张三丰不仅在为反元之事四处奔波,更重要的是他自见过吕洞宾后,大彻大悟,下决心一生献身于道教,就如他自己唱道:“笑呵呵,复高歌,风流醉舞出烟波。披渔蓑,走岩阿,日暮江山乐事多。我在斜阳村外过,何人知我醉婆娑。”从此词中可看出张三丰己经抛却一切人间尘念,立志于出家修道,为反元大计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伟业来,此次前来,盖因龙虎山张天师手下有上万名“五斗米”道徒,是一股很有影响力而是力量强大的队伍,故张三丰欲要争取他们加入反元队伍。
朱元璋听了连忙起身作礼道:“师父今日大寿,可惜徒儿不知,请受徒儿一拜!”言罢跪在地上拜了三拜。慌的张三丰又一次扶起不迭:“主公快快请起!”
朱元璋道:“适才似乎听得师父腹语说重八啊重八,该是下山之时了。莫非师父今来是要告诉徒儿,可以离开寺庙下山了?”
张三丰点点道:“正是如此!眼下民不聊生,怨声载道,看天下之势,正是山雨欲来风满楼,树欲静而风不止之时,该是改朝换代的时候到了。”
朱元璋兴奋地道:“记得师父八年前曾对我言,寄天下江山希望于我,当时年幼不知其中之意,如今我渐至体味出来了,但又深感困惑迷惘,心中甚是忐忑不安。虽有言说是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可看天下英雄豪杰多有胜过我朱元璋的本事,我这出身低微卑贱之人,更无文武韬略在身,怎能成就一番大事。”
张三丰正色道:“既知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之理,当要有英雄莫问出处之豪气,当年那汉高祖刘邦不也是一个小小的坊间人物,却能取得天下江山于馕中,难道你朱元璋不如他刘邦,没有这个雄心壮志?”
朱元璋到底是个真命天子,听了张三丰所言,潜在体内的一股帝王霸气冲上顶门,壮士凌云顿起伏于胸中无限,他抬眼望着天空上的一轮明月,不由脱口而出道:“谁说我无建业雄心大志?那刘邦当年兴汉室,今朝朱元璋当兴大明也!只是眼下我万事开头难,不知如何发端何时罢了?”
张三丰听得朱元璋脱口说出这“大明”二字,不由抚掌哈哈大笑道:“好!好!好!好一个大明朝廷!真是天子金口玉言,将来天下江山当属大明也!如今山川之气正应在你的身上。你可是记住,下次再见到你时我必将呼你为明主也。而你再不可称我为师尊!”
朱元璋闻得此言,连忙恐慌地言道:“师父千万不可如此,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徒儿又怎敢忘恩负义。”
张三丰摇头摆手道:“君是君,臣是臣。我虽曾为你师父,但终究是个臣子,君臣之礼不可逾越,此乃规矩,更是天意定数,你不必惶恐谦恭,说来一切皆是缘也。”
朱元璋按捺心中的激动,强作镇静地道:“一切听从师尊的便是。对了,依你看这四方战乱什么时候可结束?”
张三丰沉吟道:“我非天上神仙,难以预测到百年之后的所有事。盖因世事虽说是有定数,但难免因善恶增添减弱而有所变幻。但你须记住,无论行何事,均要以天道、人道为准要。就拿眼下你所问之事来讲,一人之力难以回天,凡建国立业,不外乎天时、地利、人和,所说的人和便是民心,其中包括明君还要良臣辅佐之理,当年那汉高祖虽然出身布衣百姓,却能豁然大度,知人善任,不贪图眼前的富贵享乐,不烧杀抢掠,不惊扰百姓,以德行事,以仁服人,五年就成就了帝国大业。元朝这十年时间与秦朝未时极其相似,所以,只要你效仿汉高祖之举之策,天下不久就会有天翻地覆的大变。前几日我夜观天象,大明起势就在眼前,只须有一段不长的时间罢了。”
张三丰的一席话,让朱元璋夺取天下的雄心大志更增。他言道:“如此说来,徒儿风云中原终有日,只是为时还有些早?”
张三丰笑了笑道:“说早也不早也!你尚年轻,不知世事激烈,成就霸业非是一朝一夕的易事,沟沟坎坎还有些时日,但十几年时光,只不过弹指一挥间,想当年我为等你,在福山一等就是六十年尚不说久,而你不经风雨挫折怎知江山来之不易。眼下已经到了该是你择日下山的时候了。”
朱元璋难捺心中一阵阵的激动,欣喜地应声道:“徒儿谨遵师命!只是不知下山欲是往何处奔?往何处而行?还望师尊点拨为是。”
张三丰想了想,低声说道:“你且附耳过来。”不知张三丰对朱元璋悄语说了些什么?朱元璋听了只是连连点头不已。尔后二人又相谈一会儿,不知不觉中天边己是泛出晨亮来,远处传来了雄鸡鸣啼的声音,黎明立时大放,东方一片如血红霞,一轮骄日冉冉升起,大地呈现出生机无限。朱元璋见此景象,神情兴奋异常,立起身来舒展龙体,豪情满怀,诗性大发,不觉脱口而出吟道:
鸡叫一声撅一撅,鸡叫两声撅二撅,
三声唤出扶桑来,扫退残星与晓月。
朱元璋吟罢,仰天哈哈大笑。一旁的张三丰见了点首赞许不已,也抚须呵呵大笑道:“好!好!此诗虽是通俗直白,但可见我徒儿一身帝王气势其中也!”
朱元璋听得张三丰所言,有些不好意思道:“徒儿粗人一个,适才见景生情,只是打油诗之作,却让师父见笑了!”
朱元璋正自说着,却不见有张三丰的动静,回头一看,师父已不辞而别,早不见了他的踪影。他心里明白师父这是前往江西龙虎山去了。
次日一大早,朱元璋略作收拾,随身只带上几本常读的书本,一身简装来向福山寺主持悟觉长老告辞,说是要回老家看看父母,同时也云游天下,增长一些阅历见识。悟觉长老亦是得道高僧,早于心中明白朱元璋将来之事,于是也不敢多作挽留,反而催促他快快下山,莫留恋不舍寺中以往一切。朱元璋毕竟在此处生活了十几年,与寺院众僧情感己深,临走时又觉得实在有些不舍,好是一番依依惜别,互相泪盈眼眶,几要滴下。当下朱元璋独自一人下山而去,感到前程茫茫有些不知所以,但只听师父张三丰的交代,径直往北方行去。这正是:当年福山落魄人,乞儿原来是天子。瓦片也有翻身日,困龙也有上天时。
且说朱元璋下得山来,一路上风餐露宿,饥一顿饱一顿,遇有人家处便沿门托钵讨些食粮小钱,没有时一连几天都空空如也,还遭到有钱人的白眼。行走的这些日子对世态炎凉、人情冷暖比在福山寺更是体会颇深,但由此身心俱受到磨练,意志反是更坚,可谓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他不仅了解到了形形色色的世态人性,熟悉了各地的风土人情,更看到了百姓们流离失所,生活的艰辛困苦。在此期间他还接触了这时明教,佛教在民间传播的情况,感受了百姓们郁积的不满和愤怒,坚定了来改天换地的信念。他常常不时沉浸在:“西风鹤唳,俄淋沥以飞霜,身如蓬逐风而不止,心滚滚沸汤。”的状态之中。
白天。安徽凤阳县境内。
元至六年(公元1346年)秋天,朱元璋一路半乞讨半云游终于回到了老家安徽凤阳,可意料不到的是寻根问祖找到家中却不见一个亲人,隔壁邻居刘继祖上下打量了他半天,倒是又惊又喜,没想到这朱重八不仅活在人间,而且长成了一个体魄健壮的后生。
尔后,刘继祖神情沉重地告诉了他家中的一切。原来就在朱元璋辞别福山寺下山的前年,家乡一带流行瘟疫,朱元璋的父母相继染病去世,大哥、二哥在父母死后不久,也均先后得病而亡。朱元璋听闻恶耗,不由心中大恸,没想到历经千幸万苦,终还是未能见上父母一面。当下备了香火,由刘继祖领着来到父母坟上祭拜,见父母的坟莹竟然如同一座小山头,且又在是落在刘继祖的祖地上,朱元璋惊愕失色,问之缘由?刘继祖叹了口气道:“说来话长,大前年你父母双双病死后,家中贫困,四壁如洗,没有余钱治办棺椁,举办丧礼,你大哥和二哥只好用一领破席把两个老人卷住,一块门板躺着两老,用根木棒抬着准备送到荒山里掩埋。兄弟俩刚出村不远,走到我家土地的一座土崖下边时,不料那绳子因年长日久,糟烂不经力重,当腰折断,无法再接用。正欲要回村另寻绳索来抬,谁知就在这时漫天乌云翻涌而来,刹时间电闪雷鸣,大雨倾盆如注,天就如同要塌了下来一般,你大哥与二哥只好跑到远处一棵大树底下躲避,待到好不容易风停雨止、电息雷去,却不见了你父母的尸体,原来是一阵雷雨把土崖冲塌,整个压在了你父母的尸体上边,形成了一个馒头状的小山,却宛然就是座天然的大坟墓,你兄长二人本想把父母的尸体挖掘出来,但那庞大的小山一时又如何挖得动?只好哭诉着来求我给个十天半个月,容他们有时间把尸体挖出。我见那块地已成了座小山,也种不了什么东西了,不如干脆做个好事便赠与了你们朱家。
朱元璋听完缘由,当下对刘继祖伏地感恩叩谢不已,同时怔怔地看着父母的这座大坟墓,心里想道:“贫穷无钱买棺,却有如此比富贵人家还壮观的坟地,莫不是天意也?”后来朱元璋得了天下,有人告诉他这是块风水宝地。朱元璋想想确实一点儿也不虚,如若不是龙虎宝穴,他怎得天下。故不忘邻居刘继祖赠地的恩德,追封他为义惠候,并在家乡举行了隆重的追封仪式。朱元璋在诰文里写道:“朕昔寒微,生者为衣食之苦,死者急阴宅之难,吁,艰哉!尔刘继祖发仁惠之心,以己之沃壤,慨然惠朕,朕得斯地,乐葬皇考妣。于是至今难忘……”此乃后话,且按下不题。
且说朱元璋见父母双双过世,自己却从来没有侍候在父母身边一天,深感内疚,便决定不再去远游他方,留在家乡为父母守孝三年。只是家中房屋已瘫塌,只留下空空如洗的残垣断壁,于乡中又举目无亲,连个歇息的地方都没有。思来真是举世维艰,让人万念俱灰。他坐在自家祖屋残垣石头上,禁不住地长叹短吁,有领居汪大娘见朱元璋孤苦伶仃,甚是于心不忍,便出主意道:“离此不远处皇觉寺的长老高彬我甚是熟识,听说你曾在邵武的寺庙中出过家,莫若就到他寺中当个带发行僧吧。”
朱元璋十分感谢邻居的关心,想想眼下也只能如此,便点头答应下来,到了寺中汪大娘把情景一说,那寺院高长老仔细地看了看朱元璋,更没有二话,便毫不犹豫地点头同意。看来朱元璋与佛家有缘,又一次与留在了寺庙中,每日里只干些扫地砍柴的零活,晨起时分跟师兄们练练拳脚功夫,更多的时间是埋头读书识字,心中在暗暗等待师父张三丰所说的时机到来。
约莫半年后的一天,朱元璋突然接到小时的伙伴汤和从毫州托人寄来书信,密邀他参加红巾军。朱元璋阅后朋友密信,心中有所触动,但又有些迟疑不决。这半年多来他虽然身在寺庙,但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天下形势的发展,眼下元朝日落西山,各地义军纷纷揭竿而起,尤其是汤和所说的这支红巾军声势最为浩大,攻克了不少城池,人数发展到有数十万人。红巾军在檄文中怒斥元人“贫极江南,富夸塞北。”在大江南北皆流传;“天遣红巾军杀不平,杀尽不平方太平。”红巾军士气高涨,所到之处尽皆披靡。但细心的朱元璋也看到了红巾军成分复杂,纪律松懈,恐非是王者之师?一时拿不定主意是否前往投军。
正在朱元璋心中犹豫、举棋不定的时候,因皇觉寺里供有弥勒佛像,官府派人一把火烧了皇觉寺,彻底断掉了朱元璋的后路。逼得本在犹豫不决之中的朱元璋反作出了最终的决定,认为天意如此,当是出江湖的时候了。他来到父亲的坟墓前,向父母祷告,一是禀告父母,他即将投奔红巾军,以后逢年过节不能来扫墓祭奠,祈求二老原凉;二是求父母保佑他这次投军能战场立功,为朱家扬名显赫。祷告完毕后,他又面朝东南方向跪下,望空禀告师父张三丰,心中默念道:“徒儿从今日起赴战场,创大明基业,请师父知晓,还望在需要时显身则个,助徒儿一把。”拜毕后起身紧束了束腰带,毫不犹豫地向濠州城大步走去。古“(禾唐代。唐时宋为”人口形成繁华的街市,故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