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扫光,照见真,拍拍满怀都是春。
玉非宝,珠非珍,北邙路儿不随身。
有象有形皆是假,无声无臭始为真。
身非道,道非心,莫把身心当真身。
--张三丰词《一扫光道情》
道峰山下吴家庄,吴汉生书房。初夜时分。
却说吴汉生自遇白狐梅妃江采萍后,便无心思念书作文,只是一味地贪恋美色、沉湎其中,把诸事万般皆抛于脑后,整日与梅妃肆意叙情,二人如漆似胶相交厮守,其乐无穷。汉生倒叫父母不要前来打扰,连三餐饭干脆叫家人按时送来搁此,说自己要安心读书。父母见说心喜,只恐他读书辛苦,身体亏空,尽力好菜好果供着儿子。
而每到晚上夜深人静之时,汉生、梅妃二人悄悄相聚,恣意快活,真是鱼得水,火得柴,夜夜鸳鸯,朝朝巫峡,男歇女不歇,夜夜半折断腰,几乎没有一个脱空之夜。岂不知:“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愚夫。虽然不见人头落,暗里催君骨髓枯。”而这梅姫是采取元阳的白狐精,更比那平常的二八佳人厉害上十倍、百倍。不出月余,便把一个原本精气十足的汉生,弄得身子骨弱不禁风,精神恍惚,面色渐渐地一天比一天痿黄难看。
却说汉江的父母以为儿子只是在一心攻读,便依嘱少去打扰于他。这天上午,当娘的已多日不见儿子了,不知他最近情形如何?便前往书房探望则个。待走进书房来,看见儿子斜抱着引枕,半倚半靠在床上打瞌睡,形容却是大改于以往,整个人面色苍白精神少,两腮瘦、天庭暗、眼神少光彩,有气无力身子歪。母亲看到儿子这副模样,不由大惊失色,想不到才几日不见,为何形体就这样各别?心里顿时疼痛不已。恐他是日夜攻读累坏了身体。汉生见母亲突然来至也吃了一惊,连忙强打精神起身见过。母亲心疼不已,便下命令不让他再熬夜攻读,让他调养好身子再说。随即,汉江母亲见书屋光线阴暗,四处闻有霉味,便大开窗门、通风透亮。在为他整理床铺时,却见床被上沾有许多白毛,心中格登地吓了一大跳,顿起了猜测疑心,早有听人说这山中附近有狐精出现,儿子好端端地成了这副模样,莫不是惹上了狐狸精?想想不禁顿时后怕起来,便问儿子道:“夜来可有什么异样的、不干不净的东西在此骚扰?”
汉生莫名其妙道:“母亲怎问起这话来?孩儿晚上经常夜读,此安静得很。”
母亲正色道:“儿啊!性命可不是当耍的,我几次夜间起来,听你房中有些响动,今日发现你被上又有许多白毛,莫不是真惹到了什么嗨气的东西?”
汉江神情大变,言道:“母亲你莫要吓我!更不要乱猜疑,儿子好端端的又会惹上了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
母亲到底是过来人,所经历的事多,瞧这屋内的情形和儿子的这副狼狈模样,心知肯定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也知晓狐狸精的厉害,见说便不再吭声。回到屋后与丈夫说了这事,丈夫也觉奇怪,儿子好端端地无疾无病,才没多日就弄成这个模样,不至于是读书的缘故,累的如此狼狈吧?越想越觉有些不对头,于是悄悄商量后,便多了个心眼,夫妻二人连续几个晚上不睡,留心观察儿子书房里的动静。
一天夜半时分,终于听得书房果有动静声传来,便悄悄起身来至书房外,用手指往嘴里舔了舔口水,捅破窗纸往里瞧去,这不看犹可,一看便惊得两眼发直,腿脚发软,浑身抖簌不停,只见书房中竟出现一个从未见过的貌美女子,她对儿子流泪道:“不瞒公子所言,你今日得病,皆因为频频接近妾色所引起,让妾身于心不忍,从今后你要好生调养,为妾不再来前来打扰也!”
汉江却一把拉住那女子的手道:“这怎能怪到你的身上,如若是因贪色得病,也是我不加节制而起,你我今后注意些便是,至多明天悄悄延请个医生看症则个,我想休养些日子就会病愈。你不必多作担心是也。”
那女子摇摇头,不忍心地道:“实话告诉公子,你的病非庸医所能治得。所幸还不至于病入膏肓,待为妾明日上道峰山采得一些中草药来与你调养才可,但请公子原谅,从今日起咱们二人万万不可再同床共枕,否则你命休矣!”
汉江听了叹口气,无奈地点头道:“说来还是汉生体差,惭愧矣!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与你相处有二十余日,胜过百年夫妻,你莫是要忘却我也。”
那女子含泪又摇头道:“公子切莫作他想,正因为你我二人一见钟情,情真意切,虽无夫妻名份,却胜过夫妻情缘百倍。所以实言告诉你,一切皆是妾身所引起,是妾对不起你也!不过你放心,此时我更不会离开公子,待你病好以后,妾也当回闽南去也。”
二人在屋内一番言语,如同生死离别,情感天地,让人着实感动,全不像人狐之间的利害关系。但却把书房外的两位老人唬得面无人色,心惊胆颤。当下,也不敢惊动屋内之人,强拖着几乎行不动的双脚,抖抖簌簌回到屋里,坐定后还直喘着粗气,知道自己儿子果是遇上了狐妖,这不知如何是好?吴氏猛想起隔壁王家村有个王半仙,据说有咒符捉妖的本事,莫若去把他请来降妖。吴员外却听说那王半仙徒有虚名,恐怕没有降妖的本事,但此时也别无他法,病急乱投医,先请来再说。次日一早,吴员外便心慌慌、意乱乱、急匆匆地赶到王家村,寻那王半仙前来驱妖。
说起那王半仙,他原先是从外地流落在此的一个道人,他见此地村头有座破败的小道观无主持,便把道观略作收拾乾净,留了下来不走了。他自称在江西龙虎山拜过第四十二代张天师为师,说甚么会捉妖,会算卦,会治病。平日里在观前放了张小桌子,挂了个“王半仙”招牌,终日招引附近四里八乡的人来光顾,有请他看病的,是偶尔瞎猫碰着死老鼠,也有治好的例子,有找他驱邪捉妖的,常也是时灵时不灵,有人说灵,也有人说不灵。但都知他有一件驱妖的宝贝不假,他得了些钱回来,便买了酒菜与村上的闲人一起吃喝,倒很大方,结得有些人缘。所以这王半仙装腔作势日久,把附近这些村的村民哄得偏就信了他。
这时,他见隔壁村的吴员外神色异常急匆匆地来寻他,不用言说心中便有了数,未得对方开口,先就不动声色地言道:“知你这老儿定有为难之事。所以从一大清早便在这里打坐,专等着你前来寻我。你先别开口,我算来你家有要紧之人被邪物入体,病在危迫。”
吴员外一听惊讶地道:“哎呀呀!王神仙你所言却是一点不差,我那儿子确实是病重的很,才不过十几日,人都脱了形。”
王半仙见说看来自己蒙对上了。不由越发得意起来,不待吴员外将原由说明,他摆了摆手又问道:“你家公子乃是年轻力壮,如若时令症候,绝不至如此。他这病因有些与平常人不同哩?其中定有什么蹊跷作怪?”
吴员外顿足道:“谁说不是哩,大约前二十余日,我儿遇到一个绝色女子,不知那女子为何处人?却夜夜来到他的书房,两人厮磨相混,就如同夫妻般感情相处,可原先我儿多壮实的一个人,如今却变得骨瘦如柴,沉疴在体。昨天拙内的在整理他的床褥时,还发现有几根白毛沾被,故怀疑是惹得妖狐上身了。但奇怪的是昨日我在书房窗下却听到他们对话,那妖狐女子却无害人的光景,倒为我儿生病发急,伤心欲绝呢。”
王半仙不以为然地道:“你不用说了,这一定是妖精厉害,知你在窗外偷听而已,它怎地会不害人?只不过是在迷惑你们罢了。”
吴员外点头道:“我想来也是,所以特来请王神仙王前去寒舍施展法力,将那个妖精驱逐出户,好救我儿的性命则个。”
王半仙听后心中有了数,盯着吴员外上下打量一番,暗暗盘算道,看眼前这位吴员外穿着讲究,家道定然是富裕不差,我这里许久没什么生意了,何不装出些大做派来,今日多赚些银两使使。于是他对吴员外道:“不是我王半仙吹牛夸口,捉妖驱怪乃区区小事一桩,本只要我画几道符,你拿去把妖退了便是。无奈那妖道行不浅,非同小可,而且你家公子被妖狐缠迷已深,怕病人不能骤然见效。只好我亲自上门走一趟,只是怕要用的东西多些,有些花费不菲。”
吴员外听懂了王半仙的意思,连忙道:“神仙老爷只管前去驱除妖狐便是,只要让我儿能得病好,我家平安无事,多花费些银两也心甘情愿。”
王半仙见说大喜,这才收拾一应家什随着吴员外来到府中,王半仙吩咐吴家人收拾了一间洁净房屋清空,内中置一桌一椅,净水一孟,杨柳枝数株,长香三炷,素烛一对等物备齐,吴家夫妇对王半敬若神明,先是好果好茶好菜供着,单等王半仙夜深人静时去会那妖狐。
别看这王半仙虽然没有什么降妖捉魅的真本事,但却有一方绸巾甚为厉害,也就是先是众人所说的宝贝,大凡一般的鬼魅妖狐见了它俱要躲避不及。这方绸巾乃是由孕妇亲手织成,其颜色尤为怪异,非红似红、似紫非紫,又带有绀青玄黄的光景。这绝非是染坊中能染得出来的东西,却是用麻男遗精、娼妓月经、龙阳粪清、牝牛胎血、雌羊胎血、母狗胎血、骒马胎血、骒驴胎血、猪婆胎血、狼尾草汁这十种污秽的东西杂和染成。故妖魅鬼怪沾上此巾堕落尘埃,现出原形,逃之夭夭。
当夜,王半仙在净屋内闭目定性,约未半刻,拈香焚礼,复又掐诀叠印,念咒画符。待到子时便躲在竹林内,在通往书房的必经之路设伏,大约夜半时分,那梅妃白狐精釆得还阳巩精的草药前来为吴汉生固元,恢复身体,刚走近竹林之时,被王半仙瞧得一清二楚,便从草丛中跳出,将那块污巾劈头盖脸地向她抛去。那梅妃突然间被他吓了一跳,闻到一股污秽之气冲她而来,睁眼看之,心中已是明白所为何事。这梅妃白狐精乃禀承精气金火,受原始阴阳,在这大山中朝吞日液,暮采月华,饮霞吸露,孤独修行而成,根本不惧这污秽之物,只是今日辛辛苦苦采集的中草药,精心熬了半天的补阳药汤被王半仙一个冷不防,打落了一地。梅妃顿时火冒三丈,杏目圆睁,怒不可遏地骂道:“何方的庸夫俗子,些许的本事,竟敢用如此脏物来污我?”当即略施展开本事,一阵风起,那块污巾反蒙在王半仙头脸上,半空中又出现一根杯口粗的杂木棍,上上下下,前前后后,劈头盖脸地朝王半仙打去,唬得王半仙魂飞魄散,逃之不迭……
王半仙没料到这狐妖厉害,自知降不住它。他吃了大亏不说,受了羞辱觉得很没面子。次日一大早,吴员外前来请他吃早饭,正要探听昨夜情况如何,是否有遇到那狐狸精?却见王半仙鼻青脸肿,模样好是狼狈,慌忙惊问道:“王神仙怎地这副模样?”
王半仙低头耷脑地道:“说不得!说不得!今次我可丢人了。”言罢,也不吃什么早饭,更不敢讨要原先说好的银两,只向吴员外讨了一些辛苦钱,便灰溜溜地要告辞回家。
吴员外急忙拦住他道:“你昨天晚上妖降的如何?怎不告诉便走?”
王半仙头挣脱而去,头也不回地道:“这妖必不是人间的妖精,我本事再大也降不了,你老还是另请高明吧!说完,便逃也似地不见了影。
听说这狐狸精这般厉害,连王半仙都被吓跑了,吴员外两夫妻见此更没了主意,不知如何是好?这天夜里,夫妻二人也不敢去竹林中儿子的书房,还把自己所在的大门、房门,包括窗门都关了个严严实实,躲在房间里抖抖筛筛地不敢出来。夫妻二人愁眉苦脸、唉声叹气,担心儿子的性命不保。说不定今天请王半仙前来捉妖,致使它恼羞成怒,会找上门来寻仇?二人越想越怕,只求菩萨神灵保佑平安无事才好。夫人吴氏在恐惧中思索了半天,突然猛地拍了拍自己的后脑勺,对丈夫”哎呀“了一声道:“看我这死脑筋,怎么就忘了呢,听说禾坪武阳峰一带有个邋遢道长极是神通广大,别说是一般的狐狸精,就是修道千年的狐仙他也能治得了。”
吴员外一经提起点头道:“我也有耳闻这邋遢道长的本事,只是听说他行踪飘忽,神龙见首不见尾,寻他极难,这一时半会上哪里去找他?”
不料话音刚落,却听得有一个陌生的男人声音在大门外喊门道:“吴员外请开门来!开门来!”
张家夫妇闻声吓了一大跳,这深更半夜是谁在敲门?莫不是那狐狸精变的,前来报仇?如此这么一想更吓得半死,两腿抖颤抽筋,连个大气都不敢出。可是外面的敲门声一阵响过一阵,愈来愈急。而且喊道:“你不是要寻我吗?如再不开门?贫道就走了,到时你们可再找我就难了。”
吴员外心里猛一格登,对夫人说莫不是救星来了?吴氏说是骗人的,千万不要上当,那狐狸精本事大着哩,它把王半仙都治跑了。
吴员外见不是个事,跺了跺脚说道:“说得也是啊!如若是那狐狸精,这门又怎拦得住它?是福不是祸,是祸不是福,看来是福是祸都躲不过,今日是要豁出去了!”说罢一把推开吴氏,壮着胆子去开门,吴氏见了只好拿起桌上的火烛,连忙跟在丈夫后面,一同出了房门,步履蹒跚地行至大门,“吱呀”一声打开大门,提起灯火拿眼细看去,见大门外迎面站着一个老道人,长相奇异,高大而魁伟,龟形鹤背、大耳圆目,须髯如戟。此刻见了他们开门,呵呵地笑道:“怎地开门要这许久?怎说我不能救急?贫道这不是来了!”
吴家夫妇听了大惊,适才夫妻间说的话他却听见了?只是呆呆地望着来者怔了许久,吴员外这才回过神来开口道:“莫非你就是武阳峰的邋遢道长?”
张三丰点点头笑道:“正是贫道来也,外面黑灯瞎火地怎还不请我进屋?”
吴家夫妻顿时喜出望外,连忙把张三丰恭请到客厅坐下,吴氏一面阿弥陀佛地念着救星来了,一面手忙脚乱地泡茶,端上水果茶点。吴员外则迫不及待地要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从头到尾地说给张三丰知晓。
张三丰却摆了摆手道:“你们二人不必客气,也不必说那么多,一切我都己知道的清清楚楚,待会到夜里子时,贫道前去为你们驱妖便是。”
因有王半仙夸口在先的教训,吴家夫妇听了心中有些半信半疑,但嘴上是千感谢万感谢!在此不言。
却说这天夜里子时,白狐梅妃熬了药汤又来探望吴汉生,见他服了她采摘的草药后,神色状态有所好转,正感到心中欣喜间,突然她浑身一个冷战,不由脸色大变,说道:“哎呀!冤家对头来也?”话音未落,一阵大风吹开了房门,只见一个大耳圆目,须髯如戟的道长出现在门口。乃是张三丰到也,他仗剑而立喝道:“妖孽!你迷惑人间,伤生害命,容你不得,快快引胫剑下受死!”
白狐梅妃知眼前这位真人绝不同前番的王半仙,本事高强不言,手中的那柄九天玄女剑毫光闪闪,更让她不寒而栗,自知今日难逃一劫,便“卟通”一声跪倒在尘土求道:“小可知罪,张真人请饶命则个!”
张三丰喝斥道:“我若饶你,却让你再去害人不成!当是饶你不得!”
白狐梅妃听了不由流泪道:“张真人若不肯饶我也没话说,究竟是我江采萍见色起意,害得汉生沉迷其中,身染重荷,我当受惩罚矣。但实言禀告张真人,我绝无夺人性命之念。现今汉生病症稍有起色,能否寛容我几日,待他病愈之后再取我性命不迟,还望张真人慈悲为怀,网开一面。”
那病床上的吴汉生见状一骨碌滚在地上,也跪地求道:“她虽为异类,但绝无害我之心,这事是汉生贪色自招的祸患,但我们虽是人妖不同,实乃两情相悦相重,还望真人剑下留情,饶她一条性命为昐!要诛便诛我,汉生绝无一点恨怨,我今日死了,明日就可转胎投生;倘若真人斩了她,岂不枉了她近千年的修行,再也无可补救了。”
张三丰见之有些迟疑不决,想这白狐梅妃虽是犯忌,以色迷人,但心地善良,无有害人之念,朦朦胧胧中他突然想起似乎有谁交待过他:“日后有遇到这江采萍时,当要放她一码,给她一条生路。”可想了半天就是想不起来是谁交代的事?感到十分奇怪,不由得有些心急焦躁起来,当即一股元阳之神冲上了头顶,正巧有在半空中巡视周遭的值班功曹路过,张三丰念起天书秘笈的咒语,把他们拘来一问,听后解释才明白了这只白狐的前生今世。
说到这,看官们或要起疑发问:“这张三丰不是已得火龙真人真传,又得天书秘笈,应是神通广大、无所不知、无所不晓。这会儿怎有个不知的道理?”
诸君看官有所不知,张三丰虽是神通,但只是半人半神,有所知又有所不知,尤其是幽冥之事与未来之事,非大罗大仙不能预知。张三丰说到底还是个凡胎,功行未足,虽然有过仙人点化,授过天书,但若要尽知幽冥之事与未来之事,当在功圆行满,飞升仙界之后。
当下张三丰对白狐梅妃道:“我念你曾经一代娇丽,贵为事奉君王之身,却遭那杨贵妃嫉妒,打入冷宫,甚是让人同情;而且你前生贞烈,以死保节,宁守善而死,不为恶而生。到了阴间却不愿转世投胎,宁愿化为禽形狐精;且你只是因情所迷,不肯加害于秀才汉生,其真情实意,可圈可点。故今天可饶你一命,我欲把你打回人形,却不知你此次可愿意么?”
白狐梅妃泣不成声道:“真人能慈悲为怀,网开一面,我还有何话可说?只有感激谢恩的份!但我已经做人一趟,投胎为人受血河狼藉,尘网牵缠,实在是有些不情愿去了。只做人难,但没想到做禽做畜亦难。罢罢罢!看来一切都是命中所注定,莫若一切皆听从真人安排,做人做畜都由天吧!”言罢哭哭啼啼,泪流满面地又道:“只是若打回人形,我一个弱女子在此地人间无亲无戚、无依无靠,又怎地为生为存?”
张三丰见说,恻隐之心油然而生,觉得这江采萍红颜薄命,境遇也甚是可怜。略思索了一会儿后,从袖中掏出一绽十两银子和一张纸笺来,开口言道:“江采萍,你天生丽质,一代佳人,若抛头露面,易引来是非色情,只可与同性之人打交道为妥。我这有一女子养颜秘方,极为有效,你可在邵武城关寻一个闹中雅静的地方,雇一个帮手,开家女子养颜堂如何?”
白狐梅妃忧虑道:“不知这能行否?江采萍我只求能温饱便可。”
张三丰安慰道:“你尽可放心,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保你不出一年半载养颜堂的生意定是盎然,求者不绝,到时店门槛都要被人踏破。我看莫若就为它取名为‘江采萍养颜堂’,你看如何?”
白狐梅妃听了稍感心慰,接过纸笺来看,上面有女子养颜秘方五法:
一是“面上生光法”:用金色蜜陀僧一两,研极细,用人乳或蜂蜜调如薄糊状,每夜各蒸,待热敷面,次早洗去。半月之后,面如玉镜生光。
二是“面手如玉法”:用杏仁、天花粉各一两,红枣十枚,猪胰三具,合捣如泥,用好酒四盏于磁器内,早夜量用以润手面,一个月之后,皮肤光腻如玉。
三是“嫩容法”:此方又名曰“七香散”,用牵牛十二两,皂角去皮烧四两,天花粉、零陵香、甘松、白芷各二两,研为细未,洗面时擦之,其容貌娇嫩细腻。
四是“白肌肤法”:鸽子蛋不拘多少,取蛋清调真杭珍珠粉,如搽粉状每日早晚搽之,但不可见风晒太阳。如此十日后,肌肤莹白如玉。
五是梨花白面法:用珍珠粉十两,蜜陀僧、白檀各二两,轻粉、蛤粉各五两,共研极细,加入麝香一钱,每日鸡蛋清调敷脸上,不出月余,令面莹白,绝似梨花,更香美异常。
张三丰这五个美容养颜秘笈并非信手拈来,乃是中国古代医家经过一千余年研制的美容经典名方,只不过历来被皇宫中所把持,少有在民间流传知晓,故称为宫廷秘方。白狐梅妃前世为大唐妃子,在宫中自是熟知这些东西,此时看这五种秘方即觉得眼熟,取材不难,大都是中草药而成,且有普通有高档,适合不同身份的女子所用。看来这位张真人不仅有侠义之心,而且心细十分,一切替她着想,当下含泪感激道:“张真人大恩,江采萍当永世难忘!请受小女子一拜,”
张三丰道:“你莫要谢我,一饮一啄,前世已定。待到将来功成正果,你便知要谢谁也。眼下时辰已到,你不可多作耽误。我即施法恢复你的原身,只是脱形有些痛苦,你且闭上眼睛忍住一时,”说罢,张三丰当即念起天书秘笈咒语,施起神通本领来,那白狐梅妃应声现了原形伏在地下,但见它一身莹似雪,四爪利如锥。继而张三丰又施起天书秘笈复原第三章,那白狐顿时感到全身疼痛难忍,在地上来回翻滚,痛作了一团。略有一会儿,只听得张三丰说了声:“去也!”
随着话音刚落,只见白狐化影,地上冒起一股似是人影的浓浓青烟,围着张三丰打了三个转后,升上半空中向邵武城中方向飞去……
这所有一切情景,让那躲在一旁许久的吴员外一家看得目瞪口呆,吴汉生此时才知与他日夜相处的人竟是一个狐妖,心中有些后怕,但毕竟与梅妃有一段情缘,更多的是情深意切,难割难舍。此时早已是泪流满面,不能成声。吴员外夫妇倒是如释重负,心上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对张三丰感激不尽,跪拜再三,并要重谢救命之恩。
张三丰坚持不受,转脸交待吴汉生道:“贫道看你如此偏护那白狐,怜其修行不易,求着我饶其过错。据此看来,足见你有情有义,是个忠厚仁人。但你却让父母担惊受怕,求人为你治病除妖,实乃是不孝之举。希望你从今后一心读书,精力放在正事上,将来考取功名,莫负了父母期望。”尔后又神情严峻地对众人道:“今日之事,尔等权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尤其是那白狐的来历与去向,绝不可向世人说起,当灰飞烟灭也!否则,透露只言片语乃不善不义之举,头上有神明,知之定当不饶!”张三丰言罢见大家诚惶诚恐点头答应,即倏地不见了身影,乃告辞而去不言。
且说那白狐梅妃浴火重生,重新回归做人,依张三丰所嘱,在邵武城关向一户正派人家租了一间雅静的店面,开了一家名为“江采萍养颜堂”的美容院,说来算是中国最早的第一家民间女子美容院。初开张时不为人所了解,生意十分清淡,幸好有张三丰资助的银两支撑,勉强节省度日。但坐吃山空,眼看银两就要花完,江采萍正在忧愁之时,有爱美的富户女子因自己肤色黑暗而苦恼,看到江采萍养颜堂,便尝试着做了一个疗程之后,肤色果然大有起色,白皙了许多。不由大喜过望,佩服之致。尔后便一传十、十传百,凡邵武大户人家及小康之户的女子们皆来此光顾,“江采萍养颜堂”名声大振,传至百里之外,成为一段佳话。江采萍后来成了大富,不久回到仙游老家,独身一人清闲自在,高寿至百岁无疾而终,升化飞天。驾鹤西归时,容光焕发,百岁老人面貌无斑无皱,犹如少妇一般,让人称奇道绝。这真正是;得岁月,延岁月。得超脱,且超脱。万事乘除总在天,何须愁肠千万结?世事茫茫无了期,何须苦苦用心机?穿几多来吃几多,何须苦苦受奔波?得个秘方学美容,展放眉头莫自嗟。凡尘只可付一笑,人生须知无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