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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南凉骑兵西征乙弗 西秦国主毒杀凉王

作者:曹谁丶源荣枝 | 发布时间:2019-10-21 14:31:58 | 字数:9973

太阳从日月山的云海中浮起,一同浮起的还有雁阵一般排开的骑兵,秃发傉檀的军队如同天降奇兵,突然出现在了乙弗勿敌国的边境上。当傉檀率领的南凉骑兵从日月山上向西冲锋时,乙弗部的人还都在睡梦中,南凉骑兵突袭乙弗勿,一路上几乎没有遇到什么抵抗。

睡在牙帐中的乙弗窟乾昨日才刚正式登基建立乙弗勿敌国,自称青海王,今日就遇到突袭,着实让他恼怒。有人来报突袭他们的是南凉的军队,他赶忙披盔挂甲,率领自己的部众前去迎战。乙弗窟乾赶到倒淌河湾处,正遇到秃发傉檀跟折掘奇镇大战,折掘奇镇哪里是傉檀的对手,没等乙弗窟乾出兵相助,折掘奇镇便已被擒获。

乙弗窟乾自知不敌,率众准备逃奔而去,可是为时已晚,南凉骑兵已经从两边向他包围而来,乙弗军队在中间向前奔逃,两边是南凉骑兵,就像草原上的猎鹰追逐野兔,野兔明知无路可逃,乙弗窟乾还要拼命奔跑,南凉骑兵在其身后左右穷追不舍,远远地只看到三道白色的尘土在烈日下飞扬。

乙弗窟乾带着自己的部下跑到一座山包上,南凉骑兵迅速把整座山包给团团包围,窟乾一改之前惊慌失措的神态,随着他一声令下,他手下的一百多名骑兵齐刷刷拔出刀来,此时傉檀正好赶来,他骑马上前,趾高气扬地对窟乾说:“你只要束手就擒,到乐都孤定会给你个官,你们乙弗部擅长养马,孤可以封你做孤的养马官。”窟乾朝傉檀唾了一口,说道:“我们乙弗人是天之子,岂能受你们欺凌,我父亲事事顺从你们,还不是死于非命!今日我乙弗窟乾宁可战死,也决不投降!”窟乾话音刚落,其手下的一百多名骑兵便纷纷举刀跟着呐喊“宁可战死,决不投降!”傉檀听后大怒,对窟乾说道:“你拉拢其他部落反叛,本是死罪,念在乙弗部本是我秃发部的属部,孤本想留你一命,你却敬酒不吃吃罚酒,如今看来,留你也是祸害!”说完一挥手,南凉兵围了上去。窟乾指挥乙弗骑兵排成一个三角形在山包上奋死抵抗,前排只要有人倒下,后排的人立刻上前补齐,这样的阵型坚不可摧,他们又立于高地,占据居高临下的有利地势,凉军上前硬拼反而造成了许多伤亡,傉檀赶紧让军队后退,命弓箭手上阵,只见万箭齐发,在山包上奋死抵抗的乙弗骑兵纷纷中箭倒下,傉檀一挥手,弓箭手停止射箭,凉军上前把没死的乙弗骑兵全都砍死,窟乾可谓全军覆没。

秃发傉檀又率领凉军赶到乙弗牙帐,乙弗牙帐已是狼藉一片,乙弗部的人已经四散逃亡,他们抓到一个人,傉檀问:“乙弗窟乾家的人呢?”那人哆嗦回答道:“他们全都逃走了,乙弗窟乾的儿子乙弗匹知和女儿乙弗艳华也都逃走了。”傉檀问:“他们都逃到哪去了?不说孤就杀了你!”那人吓得跪地求饶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求求你们放了我吧!”傉檀哀叹:“我们杀了窟乾,不斩草除根,日后必是后患无穷!”此时傉檀恍然大悟,刚才乙弗窟乾为什么要飞蛾扑火自寻死路,原来是为了让自己的家人得以逃生,不禁对他心生敬畏,就没有滥杀无辜,他将刚才抓来的人也放了,只命人四处搜罗牛羊。

傉檀把乙弗牙帐当做自己的军营,折掘奇镇被两个凉兵押到牙帐中问审。折掘奇镇是傉檀皇后折掘琬儿的哥哥,折掘部早年被南凉吞并,他一直伺机报复,乙弗窟乾建立乙弗勿敌国,也都是他在背后一手策划的。傉檀问他:“孤待你不薄,为什么要叛孤!”奇镇平静地说:“成者王侯败者贼,我随你处置!你待我不过是像对待你的那些豢养的动物一样,你逼迫我父亲把妹妹嫁给你,你却反手把我们折掘部吞并,我妹妹也真是瞎了眼,居然死心塌地跟着你。”傉檀说:“折掘部,本就是我们秃发部的属部,谁叫你自不量力袭我营寨,可惜你太无能!你这个无能的蠢货,现在还不是孤的阶下囚?要不是念在你是孤舅子的份上,孤早就把你一刀砍死了!”

原本镇定的奇镇,一听傉檀骂他无能,立刻就被激怒了。他激动地朝傉檀吼道:“你今天灭别人国家,杀别人家人,抢别人牛羊,明天同样会有人灭你国家,杀你家人,抢你牛羊!我早已经算好你不敢来,只要你一走,你那常败太子能守得住乐都城?没想到你还是来了,你在这里抢牛羊,恐怕你的女婿早已经在你家搬你的金银,夺你的城池!蒙逊,炽磐,都是你的女婿,别忘了你当年也是我们折掘部的女婿!灭自己丈人的人,终究被自己的女婿所灭!你就等着这样的报应吧!”傉檀本想放奇镇一条生路,现在却被奇镇给彻底激怒了,他杀气腾腾起身拔刀,奇镇没想到傉檀真的要动手,他正准备喊姐夫饶命,傉檀已经手起刀落,奇镇的人头被砍了下来。傉檀将染血的大刀弃置一旁,对众人说道:“今天的事,谁都不准向皇后提起,对外就说奇镇战死。”

乙弗王窟乾被杀,乙弗部众自行散去,南凉军在当地搜罗到了一万多头牛羊,傉檀看着这些牛羊,高兴地说:“今年的饥荒不成问题了!等将士们吃饱了饭,孤就要率领众将士消灭炽磐和蒙逊,打回凉州去!”傉檀率军赶着牛羊浩浩荡荡向东进发。

他们翻过日月山,晚上在山间安营扎寨。夜里傉檀听到凄厉的嘶鸣声,扰得他无法入眠,他就带了几个侍卫到外面查探情况。此时天空中的月亮正为乌云所遮挡,惨淡的月光在云层中若隐若现,傉檀无意间看到荆棘上挂着的人皮,在风中呼啦啦作响,想来这就是那凄厉嘶鸣声的来源。一名侍卫告诉傉檀,这是羌人的丧葬方式,羌人在快死的时候就被勒成弯曲的形体,死后由天葬师用马驮上山,左边是尸体,右边是石头,一直驮到山顶,让鹰啄食,可是鹰经常只把人肉吃掉,剩下的人皮就会被大风吹走,有的就挂在荆棘上,像这样呼啦啦地响。

傉檀看着荆棘上摇摆的人皮,突然很是伤感,他正准备带着侍卫返回牙帐,这时远处有一队人马正朝着他们营帐的方向疾驰而来,近前来才见到是侄子秃发樊尼,樊尼是第一代凉王秃发乌孤的儿子。樊尼的头上缠着纱布,殷红的血已经把他额上的纱布洇湿了,他一看到傉檀,便从马上跳下,用沙哑的嗓子说道:“主上,大事不好了!”傉檀心中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先到帐里,你且慢慢说,究竟发生了何事?”

樊尼带着几名受伤的卫兵,随着傉檀走进营帐,谋臣武将们也随之闻声赶来。傉檀坐在营帐正中的座椅上,樊尼上前道:“主上,乐都城已被乞伏炽磐攻破,虎台太子和折掘皇后被迫率群臣投降,乞伏犍虔率大军围攻西平,我的军队抵挡不住,我率领几名前锋半夜突围出来,才得以跑来向主上禀报。”傉檀听了樊尼的话,脑中一片空白,重重地跌坐在座位中,这是他最不想听到的消息,没想到果真被折掘奇镇给言中了。营帐中的谋臣武将开始议论纷纷,樊尼望向傉檀,一脸哀伤,傉檀知道这时候作为君王的自己更不能乱了阵脚,他安慰樊尼说:“不要难过,我们还可以东山再起!我们的精锐都还在这里,我们秃发部在廉川堡起家的时候还没有现在的一半人,我们明天就打回乐都!”

傉檀让谋臣武将都先回自己的营帐中休息,他单独留下樊尼,问樊尼炽磐虚实,樊尼如实告诉傉檀,傉檀听完突然痛哭流涕:“天要绝我!天要绝我!妻儿都要赔上!孤怎对得起列祖列宗!”半天傉檀才让樊尼去睡,樊尼出去又被傉檀给叫回。

傉檀问:“孤的小儿破羌呢?”樊尼说:“跟众人一起被俘,听说投降那天破羌还用短剑刺杀炽磐。”傉檀担心道:“这孩子!他是众皇子中最勇猛的一个,炽磐岂能饶他?”樊尼说:“炽磐当然生气,好在折掘皇后为其求情,才保全了他的性命!”傉檀放下心来:“将来南凉若是能够复国,大概要靠他了!”

樊尼离去,傉檀在盘算应对之策,哪知后半夜就有镇北将军段苟来报,傉檀让他在帐篷外说话,段苟说:“士兵们听说国都被破,许多人都逃跑了。”傉檀惊坐而起:“逃走多少?”段苟说:“大概有一半。”傉檀大喊:“还不去追!”段苟领命去追。

次日,傉檀早早聚集文臣武将到自己的营帐中,没想到一夜之间,这些文臣武将就有一大半的人逃走了,傉檀气得暴跳如雷。傉檀大喊:“段苟呢?追回来多少了?”散骑侍郎阴利鹿出列说:“段苟也逃走了。”傉檀挥剑乱砍帐篷,砍到累了才垂头丧气地说:“乐都被攻陷,男人都被杀了,女人都成了奴仆!我们还能到哪里去?孤现在只想用抢回的牛羊换回妻儿老小!”众将伫立一旁,看着傉檀,落下泪来。

傉檀率领剩下的骑兵赶着牛羊沿着峡谷向东,每天晚上都有士兵逃走。在临羌县城,傉檀感觉自己大势已去,他召集剩下的部下讲话:“以前沮渠蒙逊和乞伏炽磐都曾经是孤的人质,现在孤去见他们岂不是奇耻大辱,四海之大竟没有孤的容身之地,孤本该自刎而死,可却又舍不得自己的妻儿。”众人听后一片唏嘘。樊尼说:“主上不必绝望,我们现在还有几千骑兵,可以搜罗各地的部众,东山再起!”傉檀看着远方若有所思地说:“东山再起?对,我们是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蒙逊跟我算同辈,炽磐是少年英豪,我南凉被灭,蒙逊、炽磐二虎必然会争斗,我们与其聚在一起死掉,不如分开投奔他们。樊尼,你是先王的血脉,秃发部的希望,孤命你率秃发皇族投奔蒙逊,河西还有我们一万部众,蒙逊正在收买人心,在蒙逊身边还有秃发俱延可以照应。至于孤,孤已经年老,宁愿跟妻儿在一起,剩下的人跟孤投奔炽磐。”

樊尼不愿离去,非要跟着傉檀,傉檀忍痛劝他道:“这只是权宜之计,我们要在一个地方,必然会被灭族,在两个地方,就可以见机行事,将来东山再起。”樊尼听了才含着泪离开傉檀,率领秃发皇族投奔北凉沮渠蒙逊而去。傉檀对剩下的人说:“孤现在大势已去,你们可以各自选择自己的归路,孤绝不阻拦。”部众中愿意离去的都散去,剩下的都是傉檀的心腹,傉檀看到留下来的阴利鹿,问:“你怎么不离开!”阴利鹿说:“当初我出生低微,是主公一路提拔,我既然誓死效忠,就要生死相伴!”傉檀叹息:“孤得势之时,那么多人围着孤转,到头来只有你最忠心!”傉檀派人快马送降书给炽磐,接着继续率领余部赶着牛羊向西平进发。

在西平西郊可以看到远处的虎台祭祀台,周围是黑压压的西秦军队。虎台祭祀台是当年虎台太子镇守西平时修筑的,可惜如今却成了炽磐的,傉檀不禁悲从中来。炽磐从虎台祭祀台上走下来,笑着迎接傉檀。傉檀刚要下跪请罪,炽磐却上前扶住:“岳父征伐劳顿,女婿前来迎接,我们本就是一家人,岳父无需多礼!”

炽磐和傉檀并辔前行,两边是列队欢迎的仪仗队。他们从麒麟桥上踏马而过,一直行到西门下,两边的仪仗队完全是按照王侯的礼节来欢迎傉檀的归来。傉檀表面上高兴,内心却凄苦,他问炽磐:“不知我的妻儿现在如何?”炽磐说:“折掘皇后就是我的岳母,虎台是我的兄弟,虽然我占领了南凉国,但是你们仍然可以过从前的生活,我在枹罕城外专门修造了富丽堂皇的宫殿给岳父一家,岳母和虎台正等着你过去跟他们团聚呢!”

当天炽磐用盛大的宴席欢迎傉檀,次日炽磐又陪傉檀到凤凰山祭拜第二代凉王秃发利鹿孤。事后炽磐就要带傉檀一起回枹罕,傉檀却推辞道:“我年岁已至,往后只想像小时候一样牧羊为生,你先回去处理军国大事,只要我的妻儿没事我就放心了,你就让我自己赶着牛羊慢慢到枹罕吧!”炽磐看傉檀的口气不容商量,想到现在的傉檀还是他收服秃发旧部的王牌,就笑着对傉檀说道:“岳父愿意怎样就怎样!为了岳父的安危起见,我就留几个侍卫保护你!”炽磐出发的时候,没有动傉檀的一只牛羊,只是留下一小队士兵跟着傉檀,这些士兵名义上是保护傉檀,实则无非是监视傉檀。傉檀并不在意,他带着随从,随后赶着牛羊一路向东走,他想起小时候跟乌孤、利鹿孤兄弟一起放牧的情景,就免不得触景伤情。

傉檀一路游牧向枹罕城进发,一直抵达黄河北岸的左南城,左南城下就是著名的左南渡,左南渡两岸都是高高的河岸,南岸的悬崖呈红色,被人们称之为赤壁,从前这里是西秦和南凉的国界。左南渡附近的河心有一个大石墩,形状仿佛一个香炉,人们都叫它香炉台,炽磐命人利用香炉台做桥墩,在左南渡上修筑了一座五十丈高的桥梁,命名为乞伏飞桥,乞伏飞桥直通西秦国都枹罕城。傉檀行至桥头,俯瞰脚下景致,顿觉气壮山河,他感觉这是复国的兆头,就停驻在城里不前,炽磐的人无法,只好先到枹罕城报告给炽磐。

此时炽磐正派人四处占领南凉的城池,南凉最后只剩下两座城廉川堡和浩门城,那是秃发部的兴起之地,当年秃发乌孤就是在廉川堡称王,后来才将都城定在了乐都。在廉川堡和浩门城守城的是南凉猛将尉贤政,他以两城互为犄角,抵御西秦兵的入侵。西秦军围攻了几个月,一直都攻不下这两座城池。炽磐知道只要廉川堡攻不下,南凉国就还不算在自己手中。正值焦灼之时,炽磐听到来人禀报傉檀停驻左南城不前,计上心来,他决定亲自带人去拜访。

炽磐和傉檀在左南城黄河边的亭子中对饮。炽磐问傉檀:“前面就是枹罕城了,岳父为何迟迟不肯进城,莫非左南城里有什么值得岳父流连的景致?”傉檀说:“此地让我想起小时候的许多事情。小时候我一直想,将来平定天下后归隐山林,前天路过这里,感觉这里的山河壮美,恰是我年少时就向往的山林景色,我已到了耆耋之年,现在是你们少年豪杰的天下了,我准备在这里安度晚年。”炽磐笑言:“岳父不早说,既然岳父喜欢左南,我就把左南划给你,我还正想着如何封赏你,现在可好,我就封你为左南公!”傉檀假意要起身谢恩,炽磐把他压在座位上:“你是我的岳父,我是你的女婿,女婿怎敢受岳父的礼!”

傉檀说:“现在凉国土地都归陛下了,君臣有别,我这作臣子的哪来那么大面子,如何受了陛下的封赏而不行礼的!”炽磐笑道:“岳父别挤兑小婿了,我们本来就是一家人,虽然现在还差那么一点。”炽磐说到此处,略作停顿,意味深长地看向傉檀。傉檀问:“陛下这话如何说?”炽磐说道:“廉川堡和浩门城,守城的人叫尉贤政,现在死守不归顺,攻城的人告诉他,他的妻儿都在枹罕,整个凉国只有这两座孤城了,劝他归降,他却说他知道妻儿已被俘,先投降的人封赏,后投降的人杀头,他曾经受过凉王恩惠,就要誓死守城,他只听凉王的命令,你说我应该怎么办?”傉檀说:“陛下的意思莫不是要我劝降?”炽磐说:“正是!只要你修书一封,他定会投降。”傉檀略微沉思了片刻,开口说道:“修书劝降可以,此人忠心可嘉,只希望你能保全他性命,在我身边为差。”炽磐满口答应,傉檀当即修书一份。炽磐带着书信,让人用箭射入城中,尉贤政认得傉檀的字迹,这才把城献出。过后尉贤政跟阴利鹿一样,都成为了傉檀的随从。

廉川堡和浩门城被攻下,过去南凉国的属地就全都归了西秦。真正占领南凉国后,炽磐当即让人写敕书,正式封傉檀为左南公,左南县为食邑。炽磐和皇后秃发娑媚亲自带着折掘皇后、虎台太子及南凉皇族到左南城探望傉檀,仪仗队从枹罕城出发,经过乞伏飞桥,直达左南城。

傉檀接旨后,炽磐有事先行离去,虎台看到炽磐已走,跪地向傉檀痛哭:“父王,都是孩儿无能,现在国破家亡,让孩儿有何颜面苟活在人世!”说着虎台就要拔剑自刎,傉檀上前一把将虎台手中的剑打落在地,父子二人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看到父亲和哥哥脸上的伤痛,破羌拔出短刀,咬牙切齿地说道:“我和保周要把炽磐这忘恩负义的贼杀掉!”傉檀看着外面那些炽磐的人,把破羌和保周拉到身边训斥:“休得莽撞!”

傉檀走到女儿娑媚的面前,当年炽磐在西平做人质时,是他坚决把女儿娑媚嫁给炽磐,如今娑媚才成为了西秦国的皇后。娑媚的身后是小妹娑玛,娑玛小小年纪不知亡国之耻,还在看着手里炽磐赏赐的饰物微笑,被娑媚狠狠瞪了一眼才回过神来。傉檀对娑媚说道:“秦和凉原本一家,你好好辅佐炽磐平定天下,这也是天下苍生之福!”傉檀又问妻子折掘琬儿近况,折掘琬儿一一回禀。折掘琬儿后来留在了左南城里。

傉檀看到宗敞,宗敞可谓是南凉第一谋士,可惜后来傉檀一意孤行,不再听宗敞的计策。面对宗敞,傉檀痛心疾首:“当初我要是能够听进你的话,也不至于沦落到现在这样的下场,还好你对我们秃发家不离不弃,虎台还年轻,以后我就把他托付给你了。”他当即让虎台和破羌、保周以后一切都听宗敞的。傉檀语重心长地对虎台和破羌、保周说道:“越王勾践虽是亡国之君,卧薪藏胆,三千越甲可吞吴;文王姬昌虽是阶下之囚,忍辱偷生,广施仁德可兴周。你们在炽磐手下,千万不要轻举妄动,我怕是不行了,将来复兴大凉就靠你们了!”宗敞在一旁流下了眼泪。破羌和保周想要留下服侍傉檀,傉檀却让他们都跟宗敞回枹罕。

傉檀在左南城过起了逍遥自在的生活,每天不是打猎就是下棋,起初炽磐的人每天都要回去秘报一次傉檀的动态,接着隔几天才汇报一次,因为傉檀每天不是打猎就是下棋,后来就成了有异常才汇报。傉檀表面上过着归隐田园的生活,实则私底下在筹划复国的大事,他秘密跟大将孟恺联络,并写了封密诏封孟恺为大将军。

乐都外城被西秦军攻破之时,孟恺曾带领五百勇士突围,可惜被炽磐所擒,他便一直潜伏在秃发部众中。炽磐攻灭南凉,开始图谋北凉,他跟蒙逊经常交战,秃发部众时常被其征伐,秃发部众在征战中干的都是最苦最重的劳役,早已怨声载道。此次炽磐又率军前去征伐蒙逊,在祁连山中遇到大雨,西秦将军不顾秃发部众死活,用皮鞭驱赶他们前进,秃发部的人开始奋起反抗。孟恺也带着自己人混在队伍中间,这正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他趁机率领部众杀掉西秦将军起义。大军开始掉头往回走,攻下了南凉旧都乐都城,还杀掉了西秦的太守。孟恺率领的起义军一路上势如破竹,直抵黄河上的白土津,从白土津过去就可以直逼枹罕城。

炽磐得到消息,异常震惊,紧急召见傉檀身边的卧底,卧底报告,傉檀整天不是跟阴利鹿下棋,就是与尉贤政到郊外打猎。“这不可能!”炽磐将桌上的茶具扫落在地,只听一阵刺耳的碎裂声,地上已是一片狼藉。炽磐坚信傉檀是这次起义事件背后的主谋,他带着一队侍卫来到左南城,傉檀正跟折掘夫人在一起谈笑,看到炽磐黑着脸赶来,傉檀赶忙让折掘琬儿先行回避。炽磐开门见山说:“你的旧部孟恺率众起义,攻下了乐都城,你可知道?”傉檀说:“略有耳闻。”炽磐说:“岳父的影响力真是大,我十万大军攻不下的廉川堡,你一封书信就让尉贤政归降。这次还希望岳父修书一封,让孟恺投降!”傉檀说:“上次是因为尉贤政是我的臣子,他才听我的话,这次可就不同了,孟恺早已自立门户!”炽磐笑道:“孟恺是不是真的已经自立门户,对我而言并不重要,我要的是岳父的劝降书!如果岳父不肯修书,那就别怪我这做姐夫的对弟弟心狠!”炽磐以虎台性命相要挟,傉檀只得写了一封劝降书给孟恺。

炽磐回到枹罕,赶忙让人划船到对岸的白土津,送降书给孟恺。孟恺见到傉檀的亲笔信后答应投降,约定明天辰时他率众到对岸归降西秦。其实这是傉檀和孟恺约定的诈降计策,想借此突破黄河天险,攻入枹罕。次日辰时,河面上大雾弥漫,孟恺按照约定,船队上打出白旗,向着对岸驶去。到岸之后,炽磐在码头率众迎接,孟恺突然拔刀率众向炽磐杀去,哪知炽磐早有防备,他骑马退去,从他身后三面突然涌上来三支黑压压的军队。孟恺知道中计,待要率众返回船上,江面上却驶来了西秦的水军,他们将火把投到了孟恺他们的船上,顷刻间,孟恺他们的船全都化为了火海。前有强敌,后无退路,起义军不是被杀死就是被淹死,孟恺感觉大势已去,把傉檀的密诏取出,仰天长叹:“主公,我愧对你的信任!”说完他将密诏扔入水中,自己也纵身跳入了黄河。

孟恺没有被淹死,而是被西秦水军救起,他扔掉的密诏也被人捞起来呈给了炽磐。炽磐恶狠狠地说:“果然是这只老狐狸,我把他当上宾对待,他却在背后给我一刀!”炽磐把密诏收好,让人劝降孟恺,孟恺骂不绝口。炽磐一怒之下,下令把被俘的五百名起义军全都押到枹罕城外的校场,邀请西秦贵族和南凉旧臣到场,炽磐跟傉檀坐在一起,炽磐说道:“这些人都是你的旧部,为什么要造反呢?难道是我待他们不好吗?左南公,你可知按照律例,谋反应该判什么刑?”傉檀面无表情地说:“五马分尸。”炽磐站起对校场上的起义军说道:“首恶孟恺五马分尸,愿意投降的就活着,不从的全部五马分尸!”

孟恺被押上来,炽磐问他:“你说是谁主使你造反的?说出来我就饶了你。”孟恺厉声唾骂道:“炽磐狗贼,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当初若不是凉王收留你,你怎会有今天,他不但给你吃穿,还把女儿嫁给你,你却要趁机夺人的国!天下人人得而诛之,还用得着谁主使!”炽磐原本是要当着众人的面羞辱傉檀,哪知孟恺反而让他在众人面前丢尽了脸,炽磐恼羞成怒,让人赶紧给孟恺行刑。孟恺的手脚和头部分别被拴在五匹马的尾巴上,孟恺还在骂骂咧咧,只听炽磐一声令下,五匹马朝着五个方向奔跑,孟恺的四肢和头都被拉了下来,只有躯干留在地上,肠子也都被拉了出来,场面惨不忍睹,在场的女人和小孩都掩面不敢看。炽磐又派人挨个问起义军,投降的站左边,不降的站右边,结果起义军大半都选择了投降,剩下的人全部被斩首,校场上血流成河,虎台看得心惊胆战,他虽然很害怕,但是看到这些惨死在西秦兵屠刀下的南凉勇士,他内心已决意要复国,破羌和保周恨不能上前杀死炽磐,被傉檀一把拉住了。面对这样的屠杀场面,面对这样的国恨家仇,小破羌把自己的手指都抠破了。

当天秃发傉檀和折掘琬儿回到左南城,折掘琬儿受到惊吓,回去就病倒了,傉檀请大夫为她看病,大夫给她开了几副药调理。三天后,傉檀还在给妻子喂药,炽磐的使者却突然从乞伏飞桥上直奔左南公府。傉檀在大厅迎接,以为是圣旨,没想到是御酒,使者说:“陛下有旨,要左南公当场饮下这杯御酒!”傉檀端起酒壶,看到酒壶下正是自己写给孟恺的那封密诏,虽然经过河水浸泡,但是上面的字迹仍然能够分辨清楚,他知道这是炽磐要杀他,壶里一定是毒酒。阴利鹿和尉贤政要验毒,却被傉檀阻挡了下来,傉檀把杯中的毒酒一饮而尽,酒杯顺着他的手落在地上摔碎了,使者回去复命。傉檀让阴利鹿和尉贤政赶紧去枹罕城将虎台、娑媚、娑玛、保周、破羌和宗敞叫来,他有话要对他们说。

折掘琬儿从屋外进来,看到地上摔碎的酒杯和脸色发白的傉檀,焦急地问道:“夫君,你怎么了?”傉檀说:“我喝了炽磐赐的毒酒,恐怕只能再撑一个时辰。”折掘琬儿想去找医生,傉檀却将她一把拉住:“炽磐要我死,我必须死。这样他才能放心,才能保你们安全。琬儿,有句话我一直想对你说,我对你父兄所做的那些伤害,许多都是逼不得已,希望你能够原谅!”折掘琬儿怔了一下,泪如泉涌。

傉檀突然咳出血来,折掘琬儿赶忙将傉檀扶上胡床,不久尉贤政带着虎台、保周、破羌、宗敞赶到,阴利鹿也带回了解药,傉檀把解药推开,对众人说:“解药我不能吃,只有我死了,炽磐才能放过你们。想我傉檀当年,兵不血刃取得凉州城,醉卧胡床吓退十万兵,现在却沦落到这样的下场!我们秃发部,从我的大哥乌孤称王开始,后来传位给利鹿孤,没想到南凉会毁在我手里。掰指一算,才十八年,你们要找机会复国!”虎台、保周都在哭泣,破羌拔剑要去杀炽磐,傉檀咳得愈加剧烈:“破羌,你回来,现在还不是时候!你是我最小的儿子,知子莫如父,你最大的优点是勇猛,你最大的缺点也是勇猛,为父最后对你说的话,你要时刻记得,要有勇有谋,有勇无谋是匹夫,有勇有谋才是真英雄,你将是我秃发家的希望!”破羌看到胡床上面色愈加苍白的傉檀,放下了手中的剑,泪如雨下。

傉檀接着说:“平定凉州,继而平定天下,这是我一生的追求,可惜我没能实现自己的抱负。我想起昙霍法师的话,后悔没有听他的话,以善积仁德,以德行天下。今后你们都要辅佐虎台,虎台虽然文武都不出众,但是他天生仁厚,君王就是要以仁德治天下。保周、破羌,你们兄弟俩凡事都要三思而后行,切不可鲁莽行事。宗敞是一代豪杰,从前我误听谗言,现在才知道他的智慧,今后凡事你们都要向他请教。”傉檀脸色愈加惨白,汗珠大颗滚落,他问起娑媚和娑玛,尉贤政说她们都被炽磐留在了皇宫里。

傉檀突然挣扎着要起来,折掘琬儿把他扶起,傉檀示意要到门外去。众人簇拥着他来到门外,傉檀看着河对岸的赤壁说道:“昙霍法师在临走前曾经跟我说了一句偈语:向左向南,赤血千丈!当时我不知是何意,现在看来,他是要告诉我,我是要死在这左南城里。”说着傉檀口喷鲜血,倒在了折掘琬儿怀中,一代枭雄就这样离开了人世,众人一片嚎啕,折掘琬儿更是昏厥过去。

这时娑媚才匆匆赶到,娑媚问明情由,发誓为父亲报仇!娑媚气急败坏回宫质问炽磐,四处找不到炽磐,一直寻到后花园,突然听到葡萄架下有人欢笑,走上前才发现炽磐跟娑玛在调笑。娑媚气不打一处来,她问炽磐:“你为什么要毒死我父亲?”炽磐止住笑,假装很意外:“什么?我不知道,你父亲出什么事了?”娑媚说:“在你最落魄的时候,他收留了你,算我瞎了眼,错把你当英雄!”炽磐冷笑:“你知道国破家亡后,寄人篱下的感觉吗?当年要不是我逃走,我就会一直像条狗一样活在你们眼中。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父亲既然已成了我大秦的臣子,却还在私底下勾结叛匪,我赐他毒酒,完全是念着你的情分!你可看到孟恺是怎么死的?我没有把他五马分尸,已经算是给足你面子!”说完炽磐甩手离开。

过后炽磐发文傉檀在左南城病逝,以王侯的礼仪厚葬了傉檀,虎台希望将傉檀的遗体运到西平虎台祭坛下安葬,却被炽磐所拒绝。炽磐说道:“岳父生前说他喜欢看着这黄河,我已经在黄河边为他选择了一个绝好的坟址。”傉檀就这样被葬在了黄河边上。傉檀死后,折掘琬儿就病倒了,吃什么药都不见好,一个月后就一命归天,跟傉檀合葬在了一起。秃发兄妹在安葬好父母后,在黄河边盟誓:恢复大凉,除掉炽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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