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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情山水

作者:曾纪鑫 | 发布时间:2018-06-29 09:55:05 | 字数:6241

袁宏道解职后,马上离开吴县,与早就移居无锡的家属团聚。

七次辞职,终至获准,无官一身轻,他一直念想着的轻松自由与无拘无束,又回来了,不禁高兴万分。在给友人黄绮石的一封信中,他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之情写道:“乍脱尘网,如巨鱼纵大壑,扬鳞鼓鬣。” 他反思自己做县令差点成为“吴鬼”的情形,“不唯悔当初无端出宰,且悔当日好好坐在家中,波波吒吒,觅什么鸟举人进士也。”别人求之不得的举人进士于他而言,反成束缚,悔不当初。在给江盈科的信中,他说“已将进士二字,抛却东洋大海”。

在吴县,中郎忙得连给友人写信的时间都没有,如今有了空闲,便可一一“还债”了。在无锡,他留下不了少信札,除江盈科、黄绮石外,还有王百谷、朱司理、徐渔浦、范长白、倪崧山、李本建、聂化南等人。信中所叙,多为辞职后的轻松与喜悦,对文字、佛禅仍萦怀于心。在《朱司理》中,他坦裎内心:“万念俱灰冷,唯文字障未除。”在《聂化南》中写道:“败却铁网,打破铜枷,走出刀山剑树,跳入清凉佛土,快活不可言,不可言。投冠数日,愈觉无官之妙,弟已安排头戴青笠,手捉牛尾,永作逍遥缠外人矣。”

心情愉悦,病魔退隐,但久病之后身体仍然虚弱,只能静静地呆在无锡,一边调养,一边读书。他将早已读过的《史记》、《水浒传》、《杜甫文集》、元人杂剧之类书籍找了出来, 准备重读一遍,认真研究。但病体正在恢复,总感精力不济,加之眼力不佳,稍读一会,便觉体倦力乏,头昏眼花,只好长叹一声,无可奈何地合上书页。

那么,就到外面去走走吧,晒晒太阳,呼吸新鲜空气,对调理会大有裨益。

中郎隔壁,住着一位姓朱的老汉,很会讲故事,每至精彩之处,或扣人心弦,或催人泪下,或令人唏嘘,极备其妙。有时,中郎将他请至家中,说上那么一段,他常被故事中的人物、情节深深吸引,听得津津有味,从中吸收了不少民间文学的素材与养分,获益非浅。

一晃悠,袁宏道的耳畔,响起了阵阵春天的脚步声。天气变暖,草长莺飞,桃枝绽红,冰冷了一冬的江南,抖落残梦,露出盎然生机。中郎禁不住这春天的诱惑,不顾仍未复原的病体,雇了一条小船,带上儿子开美及门客方子公,一同外出游览。

方子公,名文僎,新安人。是弟弟袁中道于万历二十二年(1594年)赴武昌赶考时在友人潘之恒处认识的。其时,子公在潘之恒处作客,并向他学诗。子公非常贫困,中道见到他时,农历九月了还身着一件单衣,对他十分同情。中道考试落第北游,想到异地为官的二哥身边无人照顾,而子公善诗文,颇文雅,便写信将他推荐给中郎。子公来到吴县,中郎将他留在衙舍,收为门客,帮助料理笔墨,闲暇之时,两人常常下棋为乐。中郎早期文集《敝箧集》、《锦帆集》都是交由方子公搜集编排付梓的。当然,中郎会将自己的薪俸分给他一份,以供花销。而子公生性豪爽,银子刚一到手,就“治衣裘,市冶童,招客饮,不数月又贫矣”。中郎对此并不嫌弃,觉得他为人质朴忠诚,文字功底深厚,办事勤勉认真,总是将他留在身边,相伴左右,解官后出游,也将他叫在一起。

袁宏道等人上船稍作安顿,艄公便将竹篙一点。小船离岸,船桨摇动,一行人向无锡东郊的惠山进发。

惠山位于太湖之滨,山间泉水叮咚,僧院耸立,宁静幽远。袁宏道一入山中,便被眼前秀美的湖光山色所吸引,耳目为之一新,精神为之一振,顿觉心旷神怡。“湖水可以当药,青山可以健脾。逍遥林莽,欹枕当壑,便不知当却多少参苓丸子矣。”他认为山水疗疾,胜于草药,可以治疗玩疾。事实也是如此,他在惠山僧房住了两晚,只觉眼目之昏聩与心脾之郁结一扫而空。满眼所触,一片清明淡雅,置身其中,“色色可怡神”,心境一片宁静,体力、精神似乎得以恢复。

兴尽而归,又接到故乡公安寄到无锡的来信,说庶祖母詹氏的疾病已经痊愈。父亲袁士瑜特意叮嘱,现在不必赶回老家了。想当初,得知二子病重,刚从吴县返家不久的父亲惊悸不已,两次遣人来吴,生怕出现什么意外,嘱中郎急回公安调理。其后中郎解官病愈,而今詹氏康复,袁士瑜放下心来,不禁重提功名,希望中郎改授官职,并说哪有不到三十便解甲归田之理?

中郎得信,自然不好回到老家,而遵父之意补官,也得等待一段时日,便趁无官无职、无挂无碍、无忧无虑之际,邀约一干友人,畅游吴越山水。

吴县为官两年,中郎勤勉于公,除朝廷下放应得的薪俸外,没为自己捞取半点私产,算得上一名典型的清官。出游需要资金,手头拮据,只好找朋友借了一百两银子。

他将家属从无锡移居仪征,仪征位于长江岸边,离扬州不远,无论是逆江而上西归公安,还是顺大运河北赴京城,都十分便利。他将借得的银子分留一部分给妻子作为居家费用,其余的作为出游盘缠。

万历二十五年(1597年)三月十日,袁宏道携方子公从无锡出发,前往杭州,开始了他一生中最愉快、最自由、最洒脱的一次山水之游。

袁宏道一生游历颇多,但多为谋官求职,或肩负重任之余暇,奔走匆匆,难有优游之心境与充裕之闲暇。唯有这次,不为公干,不抱目的,不受约束,称得上一次纯粹而本真的旅游,可以任意、任性、任情地融入山水。

在杭州呆了一月,他与陶望龄、陶奭龄兄弟观赏满城春花,游览西湖美景,“不忍极言其乐”。然后,与早就约好的陶氏兄弟、虞长孺、僧孺、王静虚等禅友,以及汪仲嘉、梅季豹、潘景升、方子公等诗友,一班人南下肖山、绍兴、诸暨,西游天目山,进入歙县、休宁之境,再沿新安江而下,由越返吴,兜了一个大圈。

此次游历吴越,中郎一行耗时三月有余,行程两千多里。沿途见到了不少名山、秀水、怪洞、奇貌,在给友人吴敦之的信中,中郎叙写所游风景道:

山则飞来南屏、五云、南北高峰、会稽、禹穴、青口、天目、黄山、白岳。水则西湖、湘湖、鉴湖、钱塘江、新安江;而五泄为最胜,在诸暨县百里外,百幅鲛绡,自天而挂。洞则玉京、烟霞、水乐、呼猿之属;而玉京奇甚。泉则龙井、虎跑、真珠之属。其他不记名者尚多。

袁宏道生于荆楚大地江汉平原之南绪,故乡多丘陵,但不甚巍峨。离他的出生地长安村不远,有一座与安徽黄山同名的山峰,尽管公安黄山是县境最高的一座山峰,但海拔高度仅三百六十四米。故此,中郎在给哥哥宗道的信中道:“平生未尝看山,看山始于此。”又在写给吴敦之的信中说:“东南山川,秀媚不可言,如少女时花,婉弱可爱。楚中非无名山大川,然终是大汉、将军、盐商妇耳。”

此次出游,没有琐碎的俗务、卑劣的欲念、利益的计较与自私的盘算,率性相投的诗友禅友聚首,面对秀美如画的山水,三个多月来,他们“无一日不游,无一游不乐,无一刻不谈,无一谈不畅”,并吟诗唱和,有时还欣赏柔美迷人的吴歌越曲,可谓酣畅淋漓之至。

虽在闲适自如地游山玩水,但中郎几乎每天都在吟诗作文,率真的情怀,新奇的感受,自然的陶冶,审美的愉悦,相互的激励……多重因素交汇在一起,对他的诗文创作产生了深远影响,以致“诗学大进,诗集大饶,诗肠大宽,诗眼大阔”。

吴越之游于袁宏道而言,一个最丰硕的成果,便是《解脱集》的诞生。

收入《解脱集》中的诗文,不仅比此前的《敝箧集》、《锦帆集》更为成熟,且一扫摹拟、矫饰之风,是心与境的结晶,是“真人”留下的“童心”之作,是出自纯净心灵的天籁之音。

中郎在杭州呆的时间最长,前后四个多月,畅游西湖三次,每次都住宿湖上,在昭庆住了五夜,在法相、天竺各宿一晚,其余则留宿净慈寺经房。于西湖美景,他不仅白日出游,还于黄昏时分荡舟,观山间夕岚;或于月夜漫步湖堤,登亭过桥,赏西湖夜色。因观赏细致,感受深刻,他笔下的西湖,也写得最佳最妙。

下面以《西湖》系列之二《晚游六桥待月记》(又名《春游西湖》)为例稍作赏析。

西湖最盛,为春为月。一日之盛,为朝烟,为夕岚。今岁春雪甚盛,梅花为寒所勒,与杏桃相次开发,尤为奇观。石篑数为余言:傅金吾园中梅,张功甫玉照堂故物也,急往观之。余时为桃花所恋,竟不忍去。湖上由断桥至苏堤一带,绿烟红雾,弥漫二十余里。歌吹为风,粉汗为雨,罗纨之盛,多于堤畔之草,艳冶极矣。

然杭人游湖,止午未申三时,其实湖光染翠之工,山岚设色之妙,皆在朝日始出,夕舂未下,始极其浓媚。月景尤不可言,花态柳情,山容水意,别是一种趣味。此乐留与山僧游客受用,安可为俗士道哉!

全文仅二百三十多字,但西湖之奇妙雅静、山岚波影、蓊郁空濛不觉跃然纸上,且自然景物与社会风情,烟云秀色与作者的灵性真情水乳交融,意境超拔,引人入胜。

著有《陶庵梦忆》、《夜航船》的明末清初著名文学家张岱,将袁宏道与郦道元、柳宗元并列为古代三大山水高手。

袁宏道与另一被称为旅行家、探险家、地理学家的徐霞客,两人虽处同一时代,但其游历方式、出游目的却迥然有别。

徐霞客是晚明出游时间最长、范围最广、经历最奇之人,从二十二岁起到五十六岁逝世的三十四年间,游踪涉及现在的十九个省市。一般来说,他每年三季出游在外,仅秋冬时节呆在家中。徐霞客出行不走官道,先审视山川大势,然后历其一丘一壑、一水一脉。他不求伴旅,不避风雨,不怕虎狼,不计行程,饿了以野果充饥,困了就宿石树之间……其游历带有溯源、探险、科考、求道等性质,所著《徐霞客游记》,对所游之地的自然景物、山川地貌记载详尽,于古代地理科学是一个重要而突出的贡献,被后人称为“千古奇人”。

而袁宏道的出游,显然有别于徐霞客的探索之旅,是弃绝百事、置身物外、暂忘尘世,身与心怡情于山水的游世、无执、自足之旅。

如果说袁宏道在吴县提倡性灵之说,亮出旗帜,创立了鼎故革新的文学理论,那么吴越之游创作的大量诗文,便是他有意实践自己文学革新主张的一个良好开端。

文学理论的高扬,必须有相应的创作实践作支撑。自倡导性灵说向复古主义挑战以来,袁宏道一直跃跃欲试,要以实际行动呼应、践行自己的文学主张。但在当时,身为吴县县令,公务缠身,杂事琐碎,每天不得不为之绞尽脑汁、穷尽心机,哪有时间、精力潜心创作?虽与江盈科等人时相唱和,也偷闲写点诗歌、短文、书信之类,但多属应酬之作,上不得“台面”,形不成“气候”。并且受官场有形无形的束缚与羁绊,天然的性灵,无法流溢而出,更不用说自由发挥了。他深切地体验到了文学个性与官场案牍之间的对立与冲突,官职与文心的背离与乖张。而文人与官僚,在几千年的封建社会,又恰恰是二位一体的。科举以“文学”取士,取士则步入官场。亦文亦官,亦官亦文,官吏与文士,文士与官僚,长期以来,奇妙地统一于历朝历代的无数个体身上。纵览中国历代文人,当文心与仕途发生冲突之时,大多采取了调和、共容的态度。长此以往,何以产生独立的文学意识?经过一番矛盾挣扎,袁宏道的内心深处,有了一番清醒的认识。因此,他选择了辞官一途。冲突以反传统的方式,从另一维度得以解决。那蒙在“真心”、“实心”、“童心”之上的灰尘,由此吹拂而去,本真的性灵得以张扬,翱翔在没有边际的蓝天。他唯有挣脱官场,摆脱俗务,才能达致无拘无束的创作境界,才有可能实现自己的文学主张,廓清复古主义的迷雾,开创一代清新活泼、自由洒脱的文风。

他的最后一封离职申请刚一获准,还没接到正式解官通知,病情大有霍然而愈之感,便以“吴客”身份,沉下心来,追记宦吴之游。创作激情如同井喷,袁宏道一口气写了十八篇。

就袁宏道的所有作品而言,最有影响的当数山水游记。他的这些作品,无论写景抒情,还是叙事议论,皆笔墨灵活,挥洒自如,清新流畅,自然醇美。请看他追记宦吴之游最有代表性的《虎丘记》,这篇游记已收入多种版本的大学、中学教材:

虎丘去城可七八里,其山无高岩邃壑,独以近城故,箫鼓楼船,无日无之。凡月之夜,花之晨,雪之夕,游人往来,纷错如织,而中秋为尤胜。每至是日,倾城阖户,连臂而至。衣冠士女,下迨蔀屋,莫不靓妆丽服,重茵累席,置酒交衢间。从千人石上至山门,栉比如鳞,檀板丘积,樽罍云泻,远而望之,如雁落平沙,霞铺江上,雷辊电霍,无得而状。

布席之初,唱者千百,声若聚蚊,不可辨识。分曹部署,竟以歌喉相斗,雅俗既陈,妍媸自别。未几而摇手顿足者,得数十人而已。已而明月浮空,石光如练,一切瓦釜,寂然停声,属而和者,才三四辈。一箫,一寸管,一人缓板而歌,竹肉相发,清声亮彻,听者魂销。比至夜深,月影横斜,荇藻凌乱,则箫板亦不复用。一夫登场,四座屏息,音若细发,响彻云际,每度一字,几尽一刻,飞鸟为之徘徊,壮士听而下泪矣。

剑泉深不可测,飞岩如削。千顷云得天池诸山作案,峦壑竞秀,最可觞客。但过午则日光射人,不堪久坐耳。文昌阁亦佳,晚树尤可观。而北为平远堂旧址,空旷无际,仅虞山一点在望,堂废已久,余与江进之谋所以复之,欲祠韦苏州、白乐天诸公于其中,而病寻作,余既乞归,恐进之之兴亦阑矣。山川兴废,信有时哉!吏吴两载,登虎丘者六。最后与江进之、方子公同登,迟月生公石上。歌者闻令来,皆避匿去。余因谓进之曰:“甚矣,乌纱之横,皂隶之俗哉!他日去官,有不听曲此石上者如月。”今余幸得解官,称“吴客”矣。虎丘之月,不知尚识余言否耶?

《虎丘记》中,袁宏道以个人心灵的主观感受为线索,写客体的山水少,写游历过程及内心触动多,以虎丘景观(包括自然景观与人文景观)对作者审美意识所形成的重与轻、强与弱、浓与淡为铺陈,笔随心转,腾挪闪跃,张弛有道,详略得当,流畅自如,突破了山水散文受所写对象规范、约束的传统笔法,是一篇直抒胸臆、独抒性灵的成功之作,也是一篇晚明时期颇具典范的山水游记。

紧接着,便是解官之后游历吴越而创作的《解脱集》问世。

中郎的所谓“解脱”,是多方面、多层次的解脱,包括政治的解脱、思想的解脱、心灵的解脱、文风的解脱、身体的解脱……总而言之,他要解脱的对象,是一切违反人性、束缚天性的桎梏。

《解脱集》中的诗文,一个最为突出的特点,便是率真:写真实的生活,抒发真实的情感,一一从心间自然流溢而出。

当代一位文学评论家对《解脱集》曾有过如下评价:

这是另一类文学的表现,这是心性同物境的会通,这是空灵对充实的拥抱。这里跳动着心灵挣脱羁绊后的狂喜,洋溢着自由的个性与愉悦,更浸透人与自然互相观照的由衷赞叹。清新、飞逸、神秀……就像一缕清晨的海风,一片雨后的绿茵,一串童稚的欢笑。

江盈科于《解脱集》“每读一章,未尝不欣然颐解,甚或跳跃叫啸不自持”,他由衷地赞道:“噫,甚矣,中郎言语妙天下也!”

《解脱集》的意义于袁宏道及公安派而言,无论怎样肯定、形容都不过分。

长达四个多月的吴越游历结束,已是夏末。

袁宏道从杭州取道无锡、常州,来到仪征,与安顿在此的家人团聚。

不久,袁中道从家乡东游至此。兄弟重逢,把酒吟诗,手足情深,其乐融融,不在话下。

在仪征,中郎的日子过得十分快活。他平生喜欢高楼,而这里的居所,有楼房三间,高爽洁净不说,更可享受东南西北吹拂的四面来风。仪征临江,杨柳依依,“江上柳下,时时纳凉赋诗,享人世不肯享之福,说人间不敢说之话,事他人不屑为之事。”此等受用,岂非人生莫大快慰与满足?

半年之后,中郎收到哥哥袁宗道寄自京城的信札,劝他不要长期留恋山水,就此归隐民间,而是进京候补,谋个一官半职。而这时,父亲袁士瑜又从公安老家来信,催他离开仪征,快点北上。

父兄之命,实难违拗。万历二十六年(1598年)二月,中郎将家眷继续留在仪征,又一次踏上了进京旅程。

他的三年吴越生活,就此画上句号。

这三年,是他人生成熟之始,无论为官从政,还是游历从文,都有不俗的表现,良好的业绩,丰硕的成就。山青水秀的吴越之地,不仅留下了他的汗水与足迹,更留下了一首首、一篇篇与吴越山水相映生辉、永远同在的优秀诗文。

中郎十分珍惜这段宝贵岁月,对吴越山水充满了深厚的难忘之情,常常梦回江南,故地重游。为释思念之怀,他以吴县太湖石公山之名,为自己取了一个号,号曰“石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