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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想家李贽的生前死后(三)

作者:曾纪鑫 | 发布时间:2018-07-31 15:15:03 | 字数:2600

李贽自26岁考中举人跻身官场,当过校官、县学教谕、国子监博士、刑部员外郎、刑部主事、礼部司务等职,辗转于河南、南京、北京等地任职。直到万历五年(1557年),年届51岁的李贽终于升任云南姚安知府,成了朝廷的一名四品官员。

在25年的官场生涯中,李贽性格倔强,思想活跃,不甘摧眉折腰,不肯受人挟制,不愿巴结奉迎,所受之磨难与屈辱,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将大地为墨,难尽写也”。多年的媳妇熬成婆,好不容易升了一名知府,总该扬眉吐气一番了。然而,李贽的心中,却又萌生退意了。如果不是顾及退职后一家老小的生计问题,哪怕是知府一职,他也不想赴任。在众多友人的劝说之下,他才极不情愿地勉强成行。

以传统思维与价值观念来衡量李贽所为,他的举止实难为一般人接受与理解。四品知府,也算一个不小的官职了,当时的明朝,全国约有政府官员两万名,而四品以上的不会超过五千。不知有多少人丢弃人格、削尖脑袋、苦心钻营,也难以达到这一级别。在知府位上好好干上一番,再升上那么一级半级,博个封妻荫子、光宗耀祖,该是何等地风光呵!

然而,李贽所看重的,不在官职大小,而是精神,是学识,是思想!若按惯常的人生轨道前行,李贽肯定早就湮没在无数没有个性的庸常之辈中,消逝在历史的云烟深处难觅其踪了。李贽之所以成其为我们今天所知道的李贽,就在于那迥异于他人的价值追求,那不按常规“出牌”的特立独行,那敢于挑战传统的卓越识见。

早在12岁写《老农老圃论》时,李贽在文中就赞扬关心农事的樊迟,讽刺了轻视农民的孔子,露出了一股“异端”色彩。尔后对朱熹的传注,便读不进去,“不能契朱夫子深心”。在河南辉县任教谕时,李贽除拜揖公堂外,将主要精力花费在探索道学真谛之上。闭门苦读五年有余,结果以“落落不闻道”而告终。

隆庆元年(1567年),41岁的李贽赴北京任礼部司务,开始接触泰州学派,并对王阳明著作“不得不信之”。对此,李贽在给友人的一封书信中写道:“五载春官,潜心道妙”。在北京任职期间,李贽的学问取得了显著收获。

五年后,李贽调往南京刑部任职。当时的南京,讲学十分盛行,李贽常常参与其中,结识了泰州学派创始人王艮之子王襞,并拜他为师。与此同时,李贽还受到王学左派著名学者王畿、罗汝芳的直接教诲。泰州学派及王学左派师承王阳明的心学,王阳明的心学虽属儒家一脉,但对儒学教条特别是程朱理学是一种淡化与反拨。王学认为“宇宙便是吾心,吾心便是宇宙”,倡导“良知”说,主张“良知”是衡量一切事理的标准。而泰州学派及王学左派则更进一步,他们标举自然人性旗帜,抨击“存天理,灭人欲”的主张,锋芒直指朱熹内圣之学的绝对伦理主义。在南京刑部又是五年,李贽的学问取得了突破性进展,成为深孚重望的学界名流。李贽对王阳明心学、泰州学派及王学左派并非一味地认可与接受,著名的“童心说”便是加以扬弃改造的结果。

由学习钻研,到参考借鉴,再至自我创新,李贽走过了一条不断求索、刻苦精进的艰难漫长之路。

在辗转南北的任职期间,李贽结识了许多以心相许的朋友,而对他人生起着举足轻重作用与影响的,当属耿定理与焦竑两位知己。

焦竑字弱侯,号澹园,江宁(今江苏南京)人,16岁便入选京兆学生员,50岁考中状元,任过翰林院修撰、会试同考官、皇长子讲官等职。他虽比李贽小15岁,但两人一见如故,相处时促膝论道,分别后书信往还。

耿定理字子庸,号楚倥,黄安(今湖北红安)人,不求功名利达,只重潜心问学。耿定理有一声名显赫的兄长耿定向,号天台,任过刑部右侍郎、户部尚书,著有《耿天台先生全集》,是明朝有名的理学家。耿定理与耿定向虽为兄弟,一段时间,耿定理还以兄长为师,但两人思想却有着严重分歧:哥哥耿定向严守封建礼教,将其作为行事准则;弟弟耿定理呢,则追求自我心性的自得与完善。于是,耿定理与兄长耿定向越来越疏远,而与李贽则越走越近,最后成为生死之交。

李贽由南京走水路赶赴姚安,途经耿定理老家黄安,自然要舍舟上岸与好友一聚。逗留期间,李贽想将家属留在黄安,并与耿定理相约,待三年任期一满,便来此定居,专心访友求道。妻子黄氏坚决要求同行,李贽没有办法,只得携妻前往云南姚安就职,但还是将女儿和女婿庄纯夫留在了湖北黄安耿家,为此后的隐居埋下了“伏笔”。

李贽不愿做官,并不等于他在任上无所作为。三年姚安知府,李贽可谓兢兢业业,勤勉有加。他宽以待人,与少数民族和睦相处,关心民间疾苦,注重社会公益事业,兴修水利,建盖书院,开办公学,一时间深得民心。而三年任期一满,李贽便摞下挑子,封印闭门停办公务,坚辞不干了。经过七次上疏,又面请前来云南考察地方官员的巡按御史批准,这才获准致仕。李贽辞官消息传出,当地“士民攀卧道间,车不得发”。为纪念李贽,姚安百姓还特地为他建了一座生祠。

摆脱官场的名缰利锁,李贽感到了从未有过的轻松与自由,他与妻子黄宜人取道三峡,由云南姚南赶返湖北黄安。如果不是耿定理,李贽辞官之意不会如此坚决,也不会选择黄安隐居。李贽奔好友耿定理而来,正值耿家老太爷去世不久,在朝廷任职的耿定向也回到了老家守丧。兄弟二人对李贽礼遇有加,并在耿家别业“天窝”为李贽一家专门建室筑居,使他大有一种宾至如归之感。

在天窝隐居之初,李贽与耿定向思想不合,虽常有龃龉,但有耿定理从中调和,倒也相安无事。然而,三年后,年仅51岁的至友耿定理突然病逝。李贽辞官千里迢迢赶赴红安,就是奔耿定理而来,没想到这位至交却先行撒手而去,不仅给李贽心灵带来了极大的痛苦,对他以后的生活也产生了难以估量的影响。

因思想不同,尽管耿定向守丧期满又赴南京任职,但两人书信往返中,矛盾已日趋尖锐且公开化。耿定向担心李贽留在黄安“天窝”带坏耿家子弟,不禁生出赶走李贽之意,而又不便公开撕破脸皮,只好委婉行事,或信中一个劲地旁敲侧击,或托朋嘱友暗示李贽。李贽自然不想被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长留黄安,适逢邻县麻城四大望族之一周柳塘及女婿曾中野盛情相邀,并在县城买下一间大屋供他居住,正置身尴尬境地、另寻别居的李贽,自然爽快地接受了这一邀请。

举家移居麻城,没想到夫人黄氏节外生枝,坚决不从。快60岁的人了,黄宜人不想再东来西去地颠沛流离,四处漂泊;女儿女婿也劝李贽回乡定居,以求落叶归根。而李贽却是坚决不肯迁回福建泉州,双方追求不同,想法不一,意见不合,难于统一,最后只得各奔东西。李贽拿出为数不多的积蓄,让女儿女婿陪夫人黄宜人归返故乡;而自己,则毅然离开生活了五年的“天窝”,孤身一人前往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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