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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维视野中的朱熹(二)

作者:曾纪鑫 | 发布时间:2018-07-31 15:17:36 | 字数:2762

大凡名人伟人,后人总是在他降临人世之时附会一些神奇怪异的故事传说,朱熹也不例外。南宋建炎四年(1130年)九月十五日,朱熹出生于福建尤溪,可就在他呱呱坠地前三天,远在千里之外的祖籍徽州婺源(今江西婺源)朱氏故宅却发生了一件怪事,那就是院内的一口古井,忽然白气如云,紫气如虹,经久不散,阴阳风水先生及谶讳家们就说这是天神“紫阳先生”谪落人寰的先兆。仿佛为了验证,朱熹一生下来,右眼旁就有七颗黑痣,排列成北斗七星形状。这不由得让人想到了孔子出生时身上长有黑子,近看像昴星,远看像斗星的奇异。孔子是儒学泰斗,第一“圣人”,那么后出的儒学传人朱熹,就是理学泰斗,第二“圣人”了。

古井冒气是一种时常出现的自然现象,朱熹生前三天祖籍故宅古井是否冒气无法考证,即使考证,也无多大意义。而脸上的黑痣似乎还真有其事,据今存朱熹对镜自画像石刻所画,朱熹右脸确有黑子。古往今来,脸上长痣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半点不足为怪,如果没有黑痣,在一个有着“天人感应”的传统国度里,也会从朱熹的其他生理现象入手,来一番别的比附与虚构的。

朱熹诞生之时,金兵入侵,宋军南渡,叛兵骚扰,农民起义,社会动荡不安,就连独尊的儒学,也日渐式微。处在这样一个内忧外患交织的衰世,父亲朱松做梦也不敢想象儿子的前程会有多么地显赫。在朱熹的早年岁月里,记忆最深的恐怕就是随父亲或避难他乡,或赴任就职,或赋闲寓居,一同漂泊、辗转不已。国运衰落,家事维艰,世代业儒的朱松对儿子朱熹并未抱多大指望,从一个古代知识分子的良知与责任出发,朱松一度还产生过让儿子弃儒从军、舍文就武、抗击金兵的念头。

儿时破落的家境与四处逃遁寄寓的经历,投射并影响了朱熹未来的人生。他从小渴望社会的安宁与和平,与之对应的,就是构建一个超稳定的庞大思想体系;他自始至终主张抗金,算得上一名主战派,然而,如果“民贫财匮,兵惰将骄”,“内有愁怨”,谈何出兵抗金、收复河山?因此,朱熹主张先修内政,治国安邦,再图恢复大计;他有着强烈的士大夫思想意识,也对生活在底层的普通农民怀有深深的同情,强调以农为本……

在《朱熹行状》中,有两则儿时纪事不能不引起我们的注意。在父亲朱松的指导下,朱熹八岁开始阅读《孝经》与《孟子》。他对《孝经》一读就通,父母的颠沛流离、舐犊情深给他留下的印象实在是太深了,他情不自禁地在《孝经》上握管题字:“不若是,非人也!”他对《孟子》也是爱不释手,并产生了想做“圣人”的念头,且立下鸿愿,为达到这一看似遥不可及的目标,一辈子奋发精进不已。

立志对一个人的未来发展、功名成就起着极其重要的作用,朱熹的天赋并非格外超拔,如果没有做“圣人”的强烈渴望与内在动力在胸间鼓荡、鞭策,他能否兼收并蓄,不断超越自己,达到今日我们所知的成就,得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而对《孝经》的肯定与接纳,则成为朱熹将理学推向社会实践的出发点与重要基础。

朱熹14岁那年,父亲朱松在寓居地建瓯病逝,朱熹的人生出现了一次大的转折,学问也由此而迈向一个新的起点。

朱松临死前,将家事托付给崇安(今武夷山市)的刘子羽,将儿子的教育托付给崇安另外三位道学密友胡宪、刘勉之与刘子翚。刘子羽将朱熹母子接到崇安五夫里,提供一座五开间的旧楼给他们居住。朱熹将此楼称为紫阳楼,并以“紫阳”自号。正是在这座紫阳楼内,朱熹开始了受学于胡宪、刘勉之与刘子翚的学习生活。位于崇安城南的武夷山,成为三先生讲学的天然学堂。朱熹与武夷山的缘份由此而拉开了帷幕,他在这里接受了比家庭童蒙教育更正规的四书五经儒家教育,为一生的学问发展走向奠定了全面而扎实的基础。武夷三先生全都崇尚二程理学,于是,朱熹怀着异乎寻常的虔诚崇拜之心,开始研读程颐、程颢的著作。但三先生又不止于二程理学,他们都援佛入儒,胡宪、刘勉之对禅宗的参悟,刘子翚对佛教的止观都有专攻,他们对道教思想也有所吸收,三先生的经学——《易》、《大学》、《中庸》三学最具释老气息。影响所及,朱熹对佛教与道教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后来以《易》、《大学》、《中庸》的主要依据建立生平学问大旨及理学体系的逻辑构架,正是得益于武夷三先生的开导与启发。

朱熹自绍兴十三年(1144年)求学于武夷三先生到庆元六年(1200年)逝世,除担任地方官员七年,在朝廷任焕章待制兼侍讲(为宋宁宗讲解《大学》)40天外,其余近50年时间,无不汲汲于学问,或求学他人,或刻苦研究,或切磋辩论,或收徒授课,或著书立说……

武夷三先生对朱熹的教育,我以为最大的成功之处,就在于为他提供了一种开放的心态和开放的知识体系,除儒学外,并不排斥其他学说与学派,而是敞开胸怀,大胆吸纳,主动接收,为我所用。朱熹自从结识道谦禅师后,又开始访禅问学,出入佛老,花了十多年时间,直接从佛经道书和禅师那里吸取知识营养。禅学与理学两股相反相成的力量在他胸间激荡、消长、交融,终于把他推上了心学之路——以心观心,以心会理,吾圣合一。

然而,从小就打上了儒家入世精神的朱熹,不可能完全彻底地遁入佛老之学,无法练就一副超然物外、超凡脱俗的仙风禅骨,因此,后来逃离佛禅,归返儒宗,也就在所难免。然而,朱熹对佛老之学的长期浸润与钻研,使得他变得丰富而博大。如果没有对佛学的执着与痴迷,没有出入其间的深刻体会,他所构建的理学体系,将缺少一股原初的鲜活力量,缺少极有份量的佛老组成部分。

朱熹从事学问之路,乍看起来,似乎十分简单,而内心却经历了一条漫长的炼狱之路。自师从武夷三先生及道谦禅师后,又以“而立之年”恭执弟子之礼,拜理学家李侗为师,开始了经学、理学的构思与孕育,由“以心会理”到“即事穷理”。李侗死后,朱熹除失师之痛外,更是陷入欲求学问之突破与出路而不得的彷徨与苦闷。经过长达六年的探索,在声色俱厉的挞伐佛老之学中,他终于挣脱了蚕茧的束缚,完成了逃禅归儒,由“主悟”到“主静”,再到“主敬”的艰难历程。

朱熹学术体系形成之初,不可避免地存在着一些可资论敌攻击的漏洞与把柄。朱熹闽学的成熟与练达,是不断辩论、不断切磋、不断探讨、不断充实的结晶。第一次较大规模的论争,便是对张栻湖湘学的清算,在长达四年的辩论中,他由致力于修养方法、认识方法的探讨,转向本体论及宇宙观的哲学层面,使得朱熹理学体系得以基本确立。尔后,又有与吕祖谦、陆九渊、陆九龄等人的寒泉之会、鹅湖之会、三衢之会、观音寺之会、白鹿洞之会、浙东角逐,不同学术流派间的相互探讨、交流、论争乃至批判,促成了朱熹主要著述《四书集注》、《近思录》(与吕祖谦共同编辑)的完成,其理学体系也日臻完善。

令朱熹没有想到的是,在论辩与说理的风雨中成长、成熟的朱子学说,会在700多年后遭受一场不容置喙的猛烈抨击。那暴风骤雨、电闪雷鸣的阵势,若是当年的他亲眼得见、亲身经历,恐怕不仅不能激发灵感,完善学说,反而会在人格的侮辱与学问的践踏中失去继续存活的理由、勇气与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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