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市公安局接报,刑警支队队长江大明立即率员赶往案发地点。
钢厂保卫处的两名经警小李与小王自发现宋勇刚的尸体后,便采取了
一定的现场保护措施。当时正值子夜时分,公汽早已收班,路上行人稀少,
其实也无需加强什么保护,但他们还是严格认真地做了--用粉笔画了一道
醒目的白色防线,圈出一块“禁行”区域,任何人都不得进入其中。
刑警支队副队长刘树森刚一下车,看看死者脸色, 望望一旁已然凝固
的暗红色鲜血,不由得大声叫道:“糟了,现场早就被人破坏了。”
刘树森虽然未到而立之年,可早已是一名有口皆碑的资深侦探了, 他
破过不少大案要案,不仅有着丰富的实践经验,更具备严谨的理论知识,都
有人开始有意无意地称他为“江州福尔摩斯”了。
去年才从警校毕业的侦查员戴杰闻听此言, 不禁指着那条形似半圆的
白色防线问道:“刘队长,现场不是给圈起来,受到相应的保护了么?”
刘树森望他一眼,顿了顿,不禁耐心地解释道:“小戴你瞧, 死者脸
色干硬,已渐呈暗褐色,说明受害者的死亡时间至少在四个小时以上;再看
左边,离这一百多米远处就是一门公共汽车站,周围人来车往的,在这么长
的时间内,现场能不遭到破坏吗?还有尸体旁这滩凝固干涸的血迹,则从另
一角度证实了受害者死亡时间之长,那上面留下的脚印也说明现场受到了严
重的破坏。”
戴杰望望死者僵滞的脸色,看看尸体旁凌乱的脚印, 瞧瞧那滩凝固的
血液,不禁心悦诚服地叹道:“果然如此,刘队长说的真准,怪不得人家叫
他江州福尔摩斯的。”
法医就着宋勇刚的尸体开始现场检验, 除开摄像与拍照的侦查人员,
其余的都在认真细致地勘查取证。他们以尸体为中心,不断地向四周扩展着
搜寻范围,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之点,尽可能地获取破案的有力证据。
一般来说,城郊结合部是犯罪的高发区域, 而江州钢厂更是一块特殊
而复杂的地段。这里是一个既热闹又僻静的所在,它一头连着江州市的繁华
市区,一头牵着大治县的西河乡,人口说单纯也单纯,主要是钢厂的工人及
家属;说复杂则简直复杂得要命,既有本市的来往市民,也有近郊农民及来
自全国各地的驻厂办事人员,而钢厂附近还有一个全市最大的商品批发市场,
更是汇聚了众多的批发商、大小客户等流动频繁的淘金者。人口成分一旦复
杂,免不了鱼目混珠。正因为钢厂位置特殊,这里常是流氓滋事、打架斗殴、
偷窃抢劫的案发高峰地区。然而,像今晚这样的重大杀人案在近几年来还是
第一次!
江大明心头感到了一种强大而无形的压力。他的手头, 还有一桩性质
非常恶劣的偷窃案没有破获,窃贼潜入市政府办公大楼,撬开了每个科室大
门。盗走的钱物虽然只有一千多元,但几乎将办公桌、档案柜内的所有文件
材料翻弄得一塌糊涂。分管机关的副市长李禾大发雷霆,要求市公安局迅速
破案,最迟不得超过两个月的期限。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而案子却没
有半点实质性的突破与进展。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市政府盗窃案的重负还没有卸下, 又出了
一起严重的行凶杀人案!江大明心里烦躁得不行,他想跺脚想大叫想骂娘想
好好地发泄一通,可又不能够。对于优秀的公安人员来说,适度的克制与压
抑往往是他们完成任务或出奇制胜的重要“法宝”。
他点燃一支“永光”牌香烟,狠命地吸了几口, 这才觉得心头好受了
一些。
这时,验尸的初步结果已经出来了:死者身高一米八一, 体重七十五
公斤左右,为一长约十二厘米、宽约二点五厘米的匕首刺中心脏猝然而亡,
死亡时间在昨晚--即四月十九日晚上七点至八点之间。死者长裤上沾有斑
斑血迹,据推断,可能为凶手作案后揩拭匕首所致。除此而外,凶手在受害
者身上没有留下任何可疑痕迹。
法医作了上述口头汇报后说道:“大致结果就是这样, 其他情况还有
待于进一步分析化验,然后写出详细的验尸报告。”
江大明点点头,什么也没有说。
刘树森道:“凶手在死者身上没有留下任何可疑痕迹, 那么唯一的有
力证据就是脚印了。可尸体旁这么多凌乱不堪的脚印,到底哪一双是我们所
要寻找的呢?”
这时,年轻侦查员张军疑惑不解地说道:“脚印一乱, 头绪当然就纷
繁了。我不明白的是,受害人昨晚七点至八点间就被人杀了躺在这儿,怎么
四五个小时后咱们才接到报案呢?”
戴杰也在一旁附和道:“就是啊,尸体躺在这儿早该被人发现了呢。”
江大明衔着香烟使劲地吧了一口,扔掉烟蒂, 喷出浓浓的烟雾厉声说
道:“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们都没看出来吗?”
这种带有怒气的声音在宁静的子夜时分显得格外响亮、刺耳, 江大明
自己听了都感到十分惊奇,这难道是自己的声音吗?莫非经过什么夸张的音
响处理不成?对部下怎能这样动怒发火呢?要克制冷静、心平气和才是!他
们走上公安岗位不久,开始经验不足是很正常的,锻练锻练,带一带,都会
变得优秀老练的。
江大明在心底一个劲地告诫着自己,嘴里说出的话也就变得柔和多了:
“小张、小戴,好好观察一下,你们就会发现尸体躺着的钢厂围墙边正好是
一块路灯难以照见的盲区,加上昨晚一直有雾,来来往往的虽多,都是些匆
匆忙忙的过路人,谁也不会注意到墙边躺着一个人。即使发现了,旁边一滩
血水,就象是一堆呕吐的秽物,人家也以为是个喝多了酒的醉鬼。在这又闷
又热的春夜,谁愿去管这种惹人麻烦的闲事呢?”
戴杰点头道:“哦,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我懂了。”
张军说:“江队长,其实我也有这样的想法, 只是没您分析得这么清
楚明晰。”
江大明尽量挤出一丝笑容道:“加强学习,多动脑筋, 什么问题都可
迎刃而解。”
戴杰说:“我坚信,世上没有破不了的案件, 这也是我进入警校后记
得最深的一句名言。”
江大明点点头,然后转向刘树森道:“树森, 咱们交换一下看法怎么
样?”
刘树森应了一句,两人走到一旁蹲在地下。
江大明与刘树森过去就是一对老搭档,两人常在一起办案。 江大明原
是一名职业军人,部队转业分到市局;刘树森是警察学院毕业的高材生,属
科班出身。江大明长刘树森八岁,两人都在农村长大,有着相同的生活背景,
因此,他总是开玩笑地打趣道:“树森呀,我要大你一个放牛娃呢。”又说:
“我懂事时,你的生命还没有半点着落呢,要是你投错了胎,跑到猪肚、鸡
肚、狗肚、羊肚里去了怎么办?不就没了咱们这辈子的缘份么!”一次追捕
逃犯时,刘树森不顾自己安危,奋不顾身地救过江大明一命。此后,他们更
是如兄弟般亲密无间,双方坦诚得清澈见底,几乎到了无话不说、无所不谈
的地步。
朋友归朋友,但工作时却半点也不含糊, 且两人的办案风格也各各不
同:江大明依靠经验,相信直感,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感觉派;刘树森侧重逻
辑推理,惯于缜密分析,属理智型。
“首先得弄清死者的真实身份才是。”江大明开口道。
刘树森说:“这不太难,就死者的外表来看, 很有可能就是钢厂的一
名工人。”
江大明说:“身份明确了,下一步的工作才好开展。树森, 不知怎么
回事,我心头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刘树森紧张地问:“什么预感?”
“总觉得是一桩相当棘手的案子,弄不好就会是一桩悬案。”
刘树森望望江大明阴沉的面孔道:“工作还没铺展开来, 怎么会有这
样的预感?是不是让市府盗窃案给压蔫了?老江,关键时刻可不能动摇泄气
呢!”
“只是一种预感,不一定准确。树森,不是泄气, 你看我什么时候泄
过气,而是这里,”江大明停了停,指指胸口道,“这里有点不太顺气。”
刘树森笑了笑说:“不顺气就莫去管它, 咱们还是回到今晚的案子上
来吧。”
“我的脑子现在有点乱,想先听听你的看法。”
刘树森说:“一进入现场,我想得最多的就是动机, 只有弄清凶手的
杀人动机,才有可能顺利破案。我以为,受害者绝对不是有计划、有组织、
有规模地打架斗殴致死,如果那样的话,会引起一定范围的惊动,我们早就
接到报案及时赶到现场了;谋财害命、报复杀人的可能性也不大,凶手似乎
没有必要在这么一个引人注目的地方冒险;最大的可能,我怀疑与反常的气
候有关,近些天来,大多市民胸口都无端地憋着一股烦躁与闷气,象弥漫在
空中的煤气,一遇火星,就会着火爆炸。虽然没有半点了不得的大事,两个
相遇的陌生人只要言语不合、稍不如意,也有可能出手相向、拔刀相刺,然
后溜之大吉。作案时间短暂,动机无从查找,证据严重缺失,如果属于这种
情况的话,人海茫茫,那可真是一桩难破的命案了。老江,其实我跟你一样
有所同感,也认为极有可能是一桩难破的无头悬案,只不过你靠预感,我凭
分析推理。”
“主要是现场破坏得太厉害了......”江大明似在喃喃自语。
“但也不排除另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
“有意谋杀。”
“有意谋杀?”江大明反问道。
“是的,有意谋杀!”刘树森肯定地点点头说, “作案人一出手就刺
中死者心脏,其作案手段可用四个字进行概括,那就是稳、准、狠、毒。若
是一般身手,面对身体健壮、高达一米八以上的大块头,能够一刀让他猝然
致死吗?”
江大明赞同道:“有道理,再说匕首这一作案工具, 也不是普通市民
拥有并在外出时随身携带的。”
“死者被害之地似乎也有点名堂,”刘树森指指脚下的地面继续说道,
“这里是市内公共汽车站,表面看来,是一个车水马路的热闹所在,可从某
种角度而言,又是一块很不起眼受人忽视的地盘。在这样的地方作案,只要
策划周密,操作得当,就不会留下半点不利的证据与痕迹,死者正巧倒在两
盏路灯难以照见的盲区,直到四个多小时后真相才被发现报案,就是一个很
好的明证。”
“如果你的这一分析是正确的,那么这个罪犯实在是太可怕了, 思维
过人,胆大心细,善于发现常人难以想象的盲点,而且本事高强,出手不凡,
是一个典型的高智商、高智能犯罪分子。”江大明说着,心头又涌动着一股
莫名的烦躁,不禁腾地站起身,激动地在刘树森面前走来走去,“如果我们
面对的是这样一个高手,只要他稳住自己不再露面,这桩案子不也一样破不
了么?”
“当然,我说的只是一种推测与假设而已, 也许是我们过高地估计了
对手而庸人自扰呢。”刘树森说着,也站了起来。
“不管属于哪一类型哪种情况,这案子都不好破。 ”江大明又点燃了
一支香烟开始吞云吐雾,“树森,市政府那边的盗窃案实在是压头得很,破
案期限眼看就要到了,我怎么也丢舍不开,这边的凶杀案,只有靠你牵头负
责了。树森,我这样做,将这样一桩复杂的无头案全部甩给你,并不是为了
逃避责任,而是......”
“老江,别解释了,”刘树森打断他的话头道,“我心里全都明白。”
“那就拜托了。”
“你就放心吧,我会尽力的!”刘树森爽快地答应道。
“我相信你的智慧与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