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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曾纪鑫 | 发布时间:2018-07-31 17:30:46 | 字数:5752

江大明与刘树森又聚在了一起, 他们相互将近几天调查了解到的有关

重要情况进行了一番交流,然后研究下一步的具体行动方案。

刘树森说:“这回呀,还是你逮住的那条线索比我的更重要, 说不定

案子的突破口就在何继雄身上。”

江大明说:“是的,即使何继雄不是真正的罪犯, 我想将两案并查也

会拓出一条新的思路。据我们现在掌握的材料,当年下放到张家湾的六名知

青后来全都回到了江洲市,通过另外四人,会了解到宋勇刚与马朝青更多的

情况,我相信定会出现某种突破性的进展。”

“看来我抓的这条线索一时半刻不会有多大的‘出息’了。 ”刘树森

似乎有点泄气。

江大明说:“也不一定呢,至少可以顺藤摸瓜地挖出一个吸毒、 贩毒

团伙。当案子告破大获全胜之时,通过新闻媒体进行大力宣传与引导,我市

的青少年吸毒问题将会得到一定程度的解决,你不就做了一件功德无量的大

好事么。”

“可毕竟与我们正要迫切破获的两桩杀人案无关。”

“你不是经常说过,我们的使命就是消灭犯罪与罪犯么? 清除人类一

切犯罪现象是我们应尽的职责与本分呢!”

“不管在什么时候什么场合,我的都观点不会改变, 但总还有个先后

次序、轻重缓急么,我们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尽快破获‘4. 19’与‘

5.05’两案。”

“我能理解你的迫切心情,这样吧, 你一边抓住那条吸毒线索不放,

一边介入我掌握的这条线索之中,二者兼顾怎么样?”

刘树森顿时高兴地笑道:“正合我意!”

“行,那我就开始布置任务了,监控何继雄之事由我负责, 走访当年

下放到张家湾的另外四名知青由你负责。树森啊,说句内心话,我还真有点

不愿干你要干的这桩差事呢。”

“为什么?”

“当年下放到刘家湾的知青当中不是有一个名叫李禾的么?你知道吗,

他就是今天我们江洲市的副市长李禾,属同名同姓的同一个人呢!在破获那

桩市府盗窃案时,我跟他打过多次交道,每次都要受到一阵无法忍受的训斥。

当然还有其他一些不便道出的事情,总之我对他印象不怎么样,也不想再与

他打什么交道了。就是你不主动提出介入,我也想由你出面去找他了解当年

的有关情况的。”

“哦,原来如此,看来我也得作好心理准备, 具有一定的承受能力才

是。”

“也许你对他的认识又不一样了,反正我的真实感受不想对你隐瞒。”

江大明似乎不愿继续谈论李禾,马上就转移话题道,“你的那条贩毒吸毒线

索,一定得同时抓才行,绝不可断半途而废。”

刘树森保证道:“好不容易才拎到一点有价值的东西,你就是不吩咐,

我也不会轻易放弃的。队长,你就放心吧,我会继续一查到底弄个水落石出

的。我想安排戴杰去查寻那些在保成路‘捉迷藏’、‘打游击’的贩毒散户;

再让白梅第二次、第三次接触、‘采访’马欣欣,一是弄清另外几名青少年

吸毒犯,二是通过马欣欣对他父亲某些重大活动的回忆,了解真正日期,比

照那本记事簿,掌握那些符号的特点及内在规律,然后彻底破译它。”

“嗯,你这思路不错,咱们就这样办吧!”

戴杰被刘树森授以重任,安排到第一线独挡一面地去查寻毒贩, 自然

是欣然领命,积极行动。

于是,大家以为刘树森要找一个新的助手, 其他侦查员都翘首以待,

希望能跟在他的身边执行任务。没想到这回刘树森却将他们全部安排干别的

公务去了,一个助手也不要。

当年下放到南平县夹竹园乡刘家湾村的其他四名回城青年, 李禾身为

副市长,位居政府要员;孟智乃江洲师范学院历史系主任,是一名在历史研

究领域颇有建树的知名教授;两名女知青,一叫乔雨卉,也在江洲师范学院

工作,为师院图书馆一般职员,她与孟智结为夫妻,两人育有一对龙凤双胞

胎儿女;另外一位名叫石琳,原为江洲麻纺厂工人,现已下岗回家,靠一点

基本生活费度日。

刘树森第一个走访的对象是下岗工人石琳。 他总觉得得普通工人要单

纯、质朴、直率一些,能够在他们身上获得大量真实而丰富的信息。有了一

个很好的开头,下面的事情办起来可能就要顺畅得多。

石琳下岗后找不到合适的工作,想自己弄个门面做点小生意, 他们两

口子都是普通工人,本身收入就低,还要供养一个读高中的孩子,一时拿不

出启动资金,只好暂时呆在家中闲着。

刘树森找到她家敲开大门, 发现里面坐着四个年纪不相上下的女人正

在围桌打麻将。他说明来意后,石琳显得很热情,搬座、倒茶,还要敬烟,

让刘树森止住了,说本来就麻烦你了,这么客气真不好意思,我实在是不会

抽烟。

石琳说:“不好意思的是我呢,青天白日的关在家中打麻将, 不是把

宝贵时光都给浪费了么?可下岗在家找不到事做,人怪怪地空虚无聊,寂寞

难耐,就约了过去在一起做事现在都呆在家中的几个姐妹,大家同病相怜,

聚在一起日子也好打发。”

刘树森只得顺口说道:“有时候放松一下也是很必要的。”

寒暄了几句,刘树森就想转入正题, 石琳问:“咱们估计得多长时间

可以谈完?”

刘树森说:“大概得一个小时才行。”

“我一边打麻将一边跟你谈话,不是太怠慢了么?一心二用, 恐怕也

谈不到要点。可姐妹们又难得聚在一起,这样吧,我跟你到里屋去谈,”说

到这里,石琳又转向她的麻友们,“你们三人先在外面用扑克玩一会儿‘斗

地主’么样?”

她们闻言,就异口同声地说道:“咱们玩是小事,不能误你的正事呢,

再说我们都是姐们不必讲么客气,你还是先安排好这位贵客吧。”

于是,刘树森就随石琳进到里屋,石琳坐在床沿, 他则坐在对面的一

个方凳上。

石琳家很小,也就一室一厅的样子,屋内陈设很简单, 是那种典型的

生活比较清贫的普通工人家庭,可他们自有一种难得的乐趣支撑着素朴的人

生。

谈及当年的知青插队生活,石琳并没有马上开口, 而是陷入了深深的

回忆与沉思之中。

“当年我们都很幼稚, 以为到农村去真的可以学到许多书本上学不到

的东西,”过了好一会,石琳才往事不堪回首地说道,“以为那里真的是一

个共产主义的理想天堂,去了一看,才知道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跟宣传中

所说的形成一种鲜明的对比与反差,基本上可用贫穷、落后、闭塞、愚昧等

几个词来进行概括。可大家既然到了那里,一下子不可能返回城市,只有硬

着头皮过下去,还得违心地说出一些符合当时需要与调子的话来。唉,这些

都不说了,都过去那么多年了,反正回城后我过得也不顺畅,瞧,还不是一

副穷光蛋的样子,跟他们那几个比起来,我可算是混得最差的了。”

刘树森说:“也不一定吧,据我所知, 那个宋勇刚就比你好不到哪儿

去呢。”

“尽管他也是一个普通工人,却没有下岗还有工资拿啊。”

“他,还有马朝青,都先后被人暗杀了,可你毕竟还活着, 活着就是

希望嘛!”

“你这话当然不错啦。”

“能跟我谈谈当年你们几个知青的一些事儿吗?”

“当然可以,那时候,我们下放到刘家湾村的知青一共六人, 可六人

却分为三群,宋勇刚跟马朝青是一个类型,他们性格豪爽,勇武好动,敢做

敢为,自从发生了一次偷鸡事件......哦,我忘了告诉你偷鸡事件是怎么一

回事儿......什么?你已经知道?知道了就不用我重复......打那以后,他

们表面上是收敛了不少,可暗地里还是那副老样子。只是后来回城了,年纪

一大,再则城里也不吃他们过去那一套,这才改邪归了正。他们俩把事情一

闹大,弄得我们其他几人也一同跟着倒霉,人家以为知青们都是同一路货色,

搞得我们一段时间全都灰溜溜的很被动,一个人轻易不敢出门,更不敢在村

子里走动,害怕暗中遭到老乡们算计。其实,我跟乔雨卉两人都很安分,女

孩子胆子本来就小,一到那样的环境,好些事情又不知深浅不明就里,根本

就不敢随便行动。还一群便是孟智跟李禾,他们两人文静、好学、上进,一

般来说,也很规矩,不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就是做了,也会掩饰,显得很隐

蔽,不留下半点痕迹,不让人家抓到任何把柄......”

“是吗?他们俩还有这样的本事? ”一直静静听着的刘树森不禁插话

问道,“你能不能说得具体一点?”

“刚开始我也以为他们是那种胆小如鼠的文弱书生, 再说他们俩行动

隐蔽,对做过的事秘而不宣,不象宋勇刚与马朝青那样,做了什么都张张扬

扬地乱说一通,因此呀,对他们在乡下做过的好些事情开始半点都不清楚。

只是后来雨卉跟孟智谈了朋友,她跟他们俩在一块玩过,又从孟智口中套出

了不少,再将一些事情讲给我听,这才了解到一些真相与内幕。比如说他们

俩常看一些不知从哪里搞来的黄色小说,其中就有当时严厉查禁的手抄本《

少女之心》;还时常发泄不满,利用收音机收听那时被视为敌台的台湾电台

和英国BBC广播电台;一有机会,他们就悄悄躲进双龙岗一个相当隐密的

山洞,燃起一堆篝火,将买来的鸡鸭鱼肉烤熟,喝个酩酊大醉......”

听到这里,刘树森似乎很紧张,全身都在微微抖颤, 但他还是尽量控

制着自己激动的情绪问道:“他们俩经常上双龙岗那座山吗?你说的可是真

的?”

“全是真的!”石琳以相当肯定的口吻答道,“都过去这多年了, 有

些事说出来也无妨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这当然只是他们身上的一些小

节,可你不得不承认他们确实好学、上进,也能吃苦,所以高考刚一恢复就

考上了大学,不象我们其他四人,后来只有沾政策的光,好不容易才招工返

回城里,特别是我最没出息,混到现在连个饭碗也没有了。”

“乔雨卉也是招工回的城?”

“不错,她跟我一同招工回的,当时我们都在麻纺厂当工人。 后来效

益不好,孟智就利用自己的关系作为照顾的性质把她调到了师院图书馆。她

完全是沾孟智的光呢,在图书馆管几本书,真是清闲得很,而工资又比较稳

固,还比一般职业的薪水要高。”

“噢......”刘树森神色恍惚地听着,显得十分不安, 又有点茫然不

知所措的样子。

“我不知道你到底想了解哪些方面的情况,也不怎么会说话,这样吧,

你想知道什么,就问什么吧。”

石琳这么一说,刘树森才收回思绪, 振作精神道:“后来发生的那桩

纵火案你还记得吗?”

“记得,当然记得,印象实在是太深了。”

“有人怀疑是宋勇刚与马朝青所为,结果查到了地主分子何佑林头上,

你认为究竟谁是真正的纵火犯呢?”

“我们自然希望纵火案不是宋勇刚跟马朝青两人干的,那样的话,我

们还在刘家湾呆得下去吗?不被老百姓捶成肉饼才怪呢!所以当时都站出来

为宋勇刚与马朝青做证,说那天晚上聚在一起打扑克直到深夜。我们在一起

打扑克的确是真的,这半点假话也没说,可散场后就分开了,大家各自回到

自己的寝室睡觉去了。至于是什么时候散的场,我们都没看表,具体时间不

清楚,但第二天大家要出工,终归不会超过深夜十二点。第三生产队队屋起

火是凌晨五点左右的事,也就是说,即使我们打牌是深夜十二点钟散的场,

要是宋勇刚与马朝青真正想放火的话,也还有四五个小时的时间够他们准备

的。至于这火到底是谁放的,还真有点说不清,地主分子反攻倒算发泄对社

会主义、人民公社的不满,放火焚烧队屋,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说宋勇刚

与马朝青蓄意报复第三生产队,也合情合理。要想真正弄清,只有三个当事

人心里最清楚,可他们却一个个先后离开了人世,看来这桩纵火案只能是件

已经结案的悬案了。当然,也有可能他们三人都没干,世上的一些事情,谁

能说得那么一清二白呢?不过我可以担保,这放火的事儿绝对不是孟智与李

禾干的,当然就更不可能是我跟乔雨卉了。”

“再问一件事,你还记得他们四个男知青当年都穿什么衣服吗?”

“衣服?当时的衣服也跟这两起凶杀案有关吗?”

“有的。”

“这怎能联系在一块呢?”

“这是我们公安刑侦内部技术方面的事情。”

“噢,原来如此,”石琳想了想, 就又说道:“当时大家穿的都是清

一色的革命服装,不讲究颜色,也没有什么复杂的款式,象我跟雨卉两个女

孩子,就连裙子都没有一条。我记得当时最时兴的就是黄军装,男女都穿。

除此而外,男的还兴中山服和学生装。宋勇刚与马朝青平时都是大大咧咧、

毛毛糙糙的,根本就不注重打扮与穿着,有时候衣服破了大洞,肉都露在外

面了,也不注意;而李禾跟孟智就不同了,他们表面文质彬彬的,衣服也要

显得与个性配合,也就在穿着方面讲究一些。”

刘树森问:“他们四人是不是都穿中山服?”

“在我的印象中,宋勇刚与马朝青好象从来就没有穿过; 至于李禾跟

孟智,他们俩有军装,有从江洲带来的学生服,到底有没有中山服,我一时

还真想不起来了.....”石琳沉吟着又陷入了深思。

刘树森大气也不敢出,生怕影响了她的回忆与思考。

“噢,我想起来了,”石琳突然叫道,“孟智就有一件中山装, 是插

队后做的。事情是这样的,雨卉自从跟孟智谈恋爱后,就不时地把他的衣服

拿过来洗,洗了晾在外面的竹竿上,再由孟智自己收回去。那天,雨卉洗着

洗着,突然惊叫着对我说,你看这些男人呀可真是大意,扣子掉了都还好意

思把衣服穿出去。那时我们都不怎么注重装束打扮,自己穿什么衣服都不讲

究,哪有心思去管他人呢?可雨卉却将孟智的一件上衣伸到了我的面前,我

不得不接了过来,仔细一看呀,原来是一件被水打湿了的深蓝色中山服上少

了一粒扣子。乔雨卉当时便翻箱倒柜地寻找多余的扣子,好不容易找出了三

四颗,又与中山服上的不般配。实在是找不到一粒合适的,她只好选了一颗

大小相同的凑合着钉了上去,反正当时也不讲究什么美观不美观,只要实用

就成。”

“那件中山装上面掉的是不是一颗蓝色的有机玻璃扣子?”

“你怎么知道的?”

刘树森故意平静地说道:“深蓝色的中山服, 当然得配蓝色的扣子才

合适呀。”

“你真不愧是个专门破案的侦探,分析推理得太对了, 的确是一颗当

时十分流行的蓝色有机玻璃扣子。”

这时,外面有人在叫石琳了:“喂,你们说好只谈一个小时的, 可关

在里头叽叽咕咕地讲了两个多小时,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完呀?”另一个声音

道:“你们要是还谈两个多小时,就早点说一声,我们好作其他打算呢。”

再一个说:“好你个石琳,把我们叫来了却抛在一边不管不问,也太不够姐

们了。”

石琳闻言对刘树森笑了笑说:“别管她们, 大家在一起开玩笑惯了,

你还想问些什么,就尽管问吧。”

刘树森说:“还一个问题就完了。”

“你问吧,我听着呢。”

“乔雨卉跟孟智是什么时候开始谈的朋友?”

“是高考恢复之后的事,雨卉这人可精着呢, 以前她总说孟智是个没

有出息的书呆子,连话也不愿跟他多说。可上面刚一宣布要恢复高考,他估

计孟智定能高中,就主动向他“进攻”,不到一个星期就确定并公开了他们

间的恋爱关系。”

“好的,咱们今天就谈到这里吧,实在是打搅你了, ”刘树森说着站

起身来,将随身带着的一个礼品包递给石琳,“衷心感谢你的接待与配合,

这点小意思,就请收下吧。”

石琳推辞着不肯收, 刘树森说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你要是不收就见外

了,就着便往地下一放,匆匆忙忙地走出里屋,跟客厅里的几个嫂子打过招

呼,便走出大门。

“你还想了解些什么,以后尽管来找我得啦, 只是不要象今天这么客

气。”石琳热情地将刘树森送到楼下,然后挥手告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