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幕喜剧,范宝华觉得是一场胜利,他站在楼下堂屋里哈哈大笑。身后却有人问道:“老范啦。你这样的高兴,所有的债务,都已经解决了吗?”
说着这话的,是东方曼丽。她披了一件花绸长衣在身上,敞了胸襟下一路纽袢,没有扣住。手理着散了的头发,向范宝华微笑。范宝华笑道:“不了了之吧。我在重庆这许多年,多少混出一点章法,凭他们这么几个人,就会把我逼住吗?这事过去了,我们得轻松轻松。你先洗脸,喝点茶,我出去一趟,再回来邀你一路出去吃午饭。”
曼丽架了腿在长藤椅子上坐着,两手环抱了膝盖,向他斜看了一眼,抿了嘴笑着,只是点头。范宝华道:“你那意思,以为我是假话?”
曼丽道:“你说了一上午的假话,作了一上午的假事,到了我这里,一切就变真了吗?你大概也是太忙,早上开了保险箱子,还没有关起。是你走后,我起床给你掩上的,保险箱子里的东西,全都拿走了,你还留恋这所房子干什么?你打算怎么办,那是你的自由,谁也管不着。不过我们多少有点交情,你要走,也不该完全瞒着我。”
范宝华脸上,有点儿犹豫不定的颜色,强笑道:“那都是你的多虑,我到哪里去?我还能离开重庆吗?”
曼丽道:“为什么不能离开重庆?你在这里和谁订下了生死合同吗?这个我倒也不问你。我们虽不是夫妻,总也同居了这些日子,你不能对我一点情感没有。你开除一个佣工,不也要给点遣散费吗?”
她说到这里,算露出了一些心事。范宝华点着头道:“你要钱花,那好办。你先告诉我一个数目。”
曼丽依然抱着两只膝盖,半偏了头,向他望着,笑道:“我们说话一刀两断,你手上有多少钱,我们二一添作五,各人一半。”
范宝华心里暗想着:你的心也不太毒,你要分我家产的一半。但是他脸上却还表示着很平和的样子,吸了一支纸烟在嘴角里,在屋子里踱来踱去,自擦火柴,吸上一口,然后喷出烟来笑道:“你知道我手上有多少钱呢?这一半是怎么个分法呢?”
曼丽道:“我虽然不知道,但是我估计着不会有什么错误。我想你手上,应该有四五百两黄金储蓄券。你分给我二百两黄金储蓄券,就算没事。纵然你有六百两七百两,我也不想。”
范宝华只是默然地吸着烟,在屋子里散步,对于她的话,却没有加以答复。
吴嫂在一边听到这话,大为不服,沉着两片脸腮,端了一杯茶,放到桌子角上,用了沉着的声音道:“先生,你喝杯茶吧。你说了大半天的话,休息休息吧。钱是小事,身体要紧,你自己应当照应自己。钱算啥子,有人就有钱。有了钱,也要有那项福分,才能消受,没有那福分把钱讹到手,也会遭天火烧咯。”
曼丽突然站起来,将桌子一拍,瞪了眼道:“什么东西?你作老妈子的人也敢在主人面前说闲话。”
吴嫂道:“老妈子朗个的?我凭力气挣钱,我又不作啥下作事。我在我主人面前说闲话,与你什么相干?你是啥子东西,到范公馆来拍桌子。”
曼丽拿起桌上一个茶杯,就向吴嫂砸了去。吴嫂身子一偏,当啷一声,杯子在地上砸个粉碎。吴嫂两手捏了拳头,举平了胸口,大声叫道:“你讲打?好得很。你跟我滚出大门来,我们在巷子里打,龟儿子,你要敢出来,老子不打你一个稀巴烂,我不姓吴。”
说着,她向天井里一跳,高招着手,连叫来来来。
曼丽怎样敢和吴嫂打架,见范宝华在屋里呆呆地站着,就指了他道:“老范,你看这还成话吗?你怎么让老妈子和我顶嘴。”
吴嫂在天井里叫道:“你少叫老妈子。以先我吃的是范家的饭,作的是范家的工,也只有范先生能叫我老妈子。现在我是看到范家没有人照料房屋,站在朋友情分上,和他看家,哪个敢叫我老妈子?”
曼丽正是感到吵嘴以后,不能下台。这就哈哈大笑道:“范宝华,你交的好朋友,你就是这点出息。”
吴嫂道:“和我交朋友怎么样,我清清白白的身体,也不跑到别个人家里去困觉,把身体送上门。”
这话骂得曼丽太厉害,曼丽跳起来,要跑出屋子去抓吴嫂。范宝华也是觉得吴嫂的言语太重,抢先跑出屋子来,拖着她的手向大门外走,口里连道不许乱说。
吴嫂倒真是听他的话,走向大门口,回头不见东方小姐追出来,这就放和缓了颜色,笑向他道:“好得很,我把你骗出来了。你赶快逃。家里的事,你交给我,我来对付她。她骂我老妈子不是?我就是老妈子。只要她不怕失身份,她要和我吵,我就和她吵,她要和我打,我就和她打。料着她打不赢我。你走你走,你赶快走。”
说着,两手推了范宝华向巷子外面跑。
范宝华突然省悟,这就转身向外走去。他的目的地,是一家旅馆。李步祥正在床上躺着,脱光了上身,将大蒲扇向身上猛扇。看到范宝华来了,他跳起来道:“你来了,可把我等苦了。”
说着,提起床头边一个衣服卷,两手捧着交给他道:“你拿去吧。我负不了这个大责任。你打开来看看,短少了没有?”
范宝华道:“交朋友,人心换人心。共事越久,交情越厚。花天酒地的朋友,那总是靠不住的。”
因把家里刚才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李步祥一拍手道:“老范,这旅馆住不得,你赶快走吧。刚才我由大门口进来的时候,遇到了田小姐,她问我找谁,我失口告诉和你开房间。她现在也是穷而无告的时候,她不来讹你的钱吗?”
范宝华笑道:“不要紧。她正和我商量和我一路逃出重庆去。”
李步祥道:“哦!是你告诉她,你要在这里开房间的,我说哪里有这样巧的事了。你得考虑考虑。”
范宝华道:“考虑什么,捡个便宜老婆,也是合适的事,我苦扒苦挣几年,也免得落个人财两空。”
李步祥道:“老范,你还不觉悟,你将来要吃亏的呀。”
他笑道:“我吃什么亏,我已经赔光了。”
他说着话,脱下衬衫,光了赤膊,伸了个懒腰笑道:“一晚上没有睡。我该休息了。”
李步祥正犹豫着,还想对他劝说几句。房门却卜卜地敲着响,范宝华问了声谁。魏太太夹了个手皮包皮,悄悄地伸头进来。看到李步祥在这里,她又缩身回去了。范宝华点了头笑道:“进来吧。天气还是很热,不要到处跑呀。跑也跑不出办法来的。”
魏太太这就正了颜色走进来,对他道:“我是站在女朋友的立场,告诉你一个消息的……曼丽和四奶奶通了电话,说你预备逃走。她说,你若不分她一笔钱,她就要通知你的债主,把你扣起来。我是刚回四奶奶家中,听了这个电话,赶快溜了来告诉你,你别让那些要债的人在这里把你堵住了。在旅馆里闹出逼债的样子,那可是个笑话。”
范宝华道:“曼丽在哪里打的电话?朱四奶奶怎样回答她?”
魏太太道:“她在哪里打的电话,我不知道。四奶奶在电话里对她说,请她放心。姓范的可以占别个女人的便宜,可占不到东方小姐朱四奶奶的便宜。非叫你把手上的钱分出半数来不可。我本想收拾一点衣服带出来的。我听了这个电话就悄悄地由后门溜出来了,赶快来通知你。你手上还有几百两金子,早点作打算啦。四奶奶手段通天,你有弱点抓在她们手上,你遇着了她,想不花钱,那是不行的。小徐占过她什么便宜,她还要我在法院里告他呢。在眼前她会唆使曼丽告你诱奸,又唆使你的债权人告你骗财,你在重庆市上怎么混,趁早溜了,她就没奈你何。”
范宝华被她说着发了呆站住,望了她说不出话来。李步祥道:“这地方的确住不得,你不是说要下乡去吗!你迟疑什么?赶快下乡去,找个陰凉地方睡觉去,不比在这里强?”
范宝华道:“也好。我马上就走。请你悄悄地通知吴嫂,说我到那个地方去了。她心里会明白的。今天你的比期怎样?你自己也要跑跑银行吧?你请吧,不要为我的事耽误了你自己的买卖。”
李步祥看了看魏太太,向老范点点头道:“我们要不要也通通消息呢?”
范宝华道:“那是当然,你问吴嫂就知道。”
魏太太装着很机警的样子,他们在这里说话,她代掩上了房门,站在房门口。
李步祥和范宝华握了手道:“老兄,你一切珍重,我们不能再栽斤斗啊。”
说着,他一招手告别,开着门出去了。范宝华跑向前,两手握了魏太太的手道:“你到底是好朋友。”
她一摇头道:“现在没有客气的工夫了。你下乡是走水路还是走旱路,船票车票,我都可以和你打主意。”
范宝华道:“水旱两路都行。水路坐船到磁器口,旱路坐公共车子到山洞。”
魏太太道:“坐船来不及了。第二班船十二点半钟已开走,第三班船,四点钟开,又太晚了。到歌乐山的车子一小时一班,而且车站上我很熟,事不宜迟,我马上陪你上车站,你有什么东西要带的没有?”
范宝华道:“我没有要带的东西,就是这个手巾包皮。”
魏太太伸手拍了他的肩膀道:“不要太贪玩了,还是先安顿自己的事业吧。你看昨晚上何经理的行为,是个什么结果?快穿上衣服,我们一路走。”
范宝华到这个时候,又觉得田小姐很是不错了。立刻穿上衣服,夹了那个衣包皮,又和她同路走出旅馆。
旅馆费是李步祥早已预付了的,所以他们走出去,旅馆里并没有什么人加以注意。他们坐着人力车子,奔到车站,正好是成堆的人,蜂拥在卖票的柜台外面。那要开往北郊的公共汽车,空着放在车厂的天棚下。查票的人,手扶了车门,正等着乘客上车。魏太太握着他的手道:“你在陰凉的地方等一等,我去和你找车票。”
她正这样说着话,那个查票的人对她望着,却向她点了个头。魏太太笑道:“李先生,我和你商量商量。让我们先上去一个人,我去买票。”
那人低声道:“要上就快上,坐在司机座旁边,只当是自己人,不然,别位乘客要说话的。”
魏太太这就两手推着他上了车去。范宝华这时是感到田小姐纯粹出于友谊的帮忙,就安然地坐在司机座旁等她。
不到五分钟,拿了车票的人,纷纷地上车。也只有几分钟,车厢里就坐满了。可是魏太太去拿票子以后,却不见踪影。他想着也许是票子不易取得。好在已经坐上车了,到站补一张票吧。他想着,只管向车窗外张望,直待车子要开,才见她匆匆地挤上了车子。车门是在车厢旁边的。她挤上了车子,被车子里拥挤的乘客塞住了路,却不能到司机座边去。范宝华在人头上伸出了一只手,叫道:“票子交给我吧。”
魏太太摇摇手道:“你坐着吧。票子捏在我手上。”
范宝华当了许多人的面,又不便问她为什么不下车。
车子开了,人缝中挤出了一点空当,魏太太就索性坐下。车子沿途停了几站,魏太太也没有移动。直等车子到了末站,乘客完全下车,魏太太才引着老范下车来。范宝华站在路上,向前后看看,见是夹住公路的一条街房,问道:“这就是山洞吗?这条公路,我虽经过两次,但下车却是初次。”
魏太太笑道:“不,这里是歌乐山,已经越过山洞了。你和吴嫂约的地方,是山洞吗?”
范宝华道:“我离开重庆,当然要有个长治久安之策。我托她在那附近地方找了一间房子。”
魏太太笑道:“那也不要紧,你明天再去就是了。这个地方,我很熟,你昨晚一宿没睡,今天应该找个凉爽地方,痛痛快快地睡一觉。关于黄金生意也罢,乌金生意也罢,今天都不必放到心里去。”
范宝华一想,既然到了这地方,没有了债主的威胁,首先就觉得心上减除了千斤担子,就是避到吴嫂家里去,也不在乎这半天。明日起个早,趁着陰凉走路,那也是很好的。便向她点点头笑道:“多谢你这番布置。”
魏太太抿了嘴先笑着,陪他走了一截路。才道:“我也是顺水人情。歌乐山我的朋友很多,我特意来探望他们另找出路。同时,我也就护送你一程了。”
说着话,她引着范宝华走向公路边的小支路。这里有幢夹壁假洋楼,楼下有片空地,种满了花木,在楼下走廊上有两排白木栏杆,倒也相当雅致。楼柱上挂了块牌子,写着清心旅馆。范宝华笑道:“这里一面是山,三面是水田,的确可以清心寡欲,在这里休息一晚也好。”
魏太太引着他到旅馆里,在楼下开了一个大房间,窗户开着,外面是一丛绿森森的竹子。竹子外是一片水田。屋子里是三合土的地面,扫得光光的。除一案两椅之外,一张木架床,上面铺好了草席。屋子里石灰壁糊得雪白,是相当的干净。正好一阵凉风,由竹子里穿进来,周身凉爽。魏太太笑道:“这地方不错,你先休息休息,回头一路去吃一顿很好的晚饭。”
范宝华道:“你不是要去看朋友吗?”
魏太太笑道:“我明天去了,免得你一个人在旅馆里怪寂寞的。”
范宝华点点头道:“真是难得,你是一位患难朋友。”
他这样说着,魏太太更是体贴着他,亲自出去,监督着茶房,拿了一只干净的洗脸盆和新手巾来,继续送的一套茶壶茶杯,也是细瓷的。范宝华将脸盆放在小脸盆架子上洗脸擦澡,她却斟了两杯茶在桌上凉着。范宝华洗完了,后面窗户外的竹陰水风,只管送进来,身上更觉得轻松,而眼皮却感到有些枯涩。魏太太端了茶坐在旁边方凳子上,对他看看,又把嘴向床上的席子一努,笑道:“你忙了一天一夜,先躺躺吧。”
范宝华端起一杯凉茶喝干了,连打了两个呵欠。靠了床栏杆望着她道:“我很有睡意。你难道不是熬过夜,跑过路的?”
她道:“你先睡。我也洗把脸,到这小街上买把牙刷。晚上这地方是有蚊子的,我还得买几根蚊香,你睡吧,一切都交给我了。”
范宝华被那窗子外的凉风不断吹着,人是醺醺欲醉。坐在床沿上对魏太太笑了一笑,她也向老范回笑了一笑。老范要笑第二次时,连打了两个呵欠。魏太太走过来,将他那个布包皮袱在床头边移得端正了,让他当枕头,然后扶了他的肩膀笑道:“躺下躺下……睡足了,晚上一路去吃晚饭,晚饭后,在公路上散步,消受这乡间的夜景。过去的事,不要放在心上,以后我们好好的合作,自有我们光明的前途。”
说着,连连地轻拍着他的肩膀。
范宝华像小孩子被乳母催了眠似的,随着她的扶持躺下了。魏太太赶快地给他掩上了房门。窗子没关,水竹风陆续地吹进屋来,终于是把逃债的范宝华送到无愁乡去了。
魏太太轻轻地开了房门出来,到了帐房里,落好了旅客登记簿,写的是夫妇一对,来此访友。登记好了,她走出旅馆来,远远看到支路的前面,有个人穿了衬衫短裤,头盖着盔式帽的人,手里拿根粗手杖,只是向这里张望。看到这里有人走路,他突然地回转身去。他戴了一副黑眼镜,路又隔了好几十步,看不清是否熟人。不过看他那样子,倒是有意回避。她想着:这是谁?我们用闪击的方法,逃到歌乐山有谁这样消息灵通,就追到这里来?这是自己疑心过甚,不要管他。于是大着步子走到街上,先到车站上去看了一看,问明了,八点钟,有最后一班进城的车子。又将手表和车站上的时钟对准了。
走开车站,又到停滑竿的地方,找着力夫问道:“你们晚上九点钟,还在这里等着吗?”
这里有上十名轿夫,坐在人家屋檐下的地上等生意。其中一个小伙子道:“田小姐,你好久不来了。你说一声,到时候,我们去接你。”
魏太太道:“不用接我,晚上八点半钟在这里等我就可以。我先给你们五百元定钱。”
说着,就塞了一叠钞票在他手上,然后走去。
她安顿好了,于是在小杂货铺里买了几样东西,步行回旅馆。这时,夕陽已在山顶上,山野上铺的陽光,已是金黄的颜色了。她心里估计着,这些行动,决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不过这颗心,像第一次偷范宝华的现钞一样,又有点跳跃。她想着:莫非又要出毛病。她想着想着,走近旅馆,回头看时,那个戴盔式帽,戴黑眼镜的人,又在支路上跟了来。她忽然一转念,反正我现在并没有什么错处,谁能把我怎么样?我就在这里挺着,等你的下文。于是回转身来,看了那人。
那人似乎没有理会到魏太太。这支路上又有一条小支路,他摇撼着手杖,慢慢地向那里去了。看那样子,是个在田野里散步的人。魏太太直望着他把这小路走尽了头,才回到旅馆去。她已证明自己是多疑,就不管大路上那个人了。
回到屋子里,见范宝华弯着身体,在席子上睡得鼾声大作,那个当枕头的包皮袱,却推到了一边去,她走到床边,轻轻叫了几声老范,也没有得到答复。于是将买的牙刷手巾,放在床上,口里自言自语地道:“我把这零碎东西包皮起来吧。”
于是轻轻移过那包皮袱,缓缓地打开。果然里面除了许多单据而外,就是两卷黄金储蓄券。她毫不考虑,将手边的皮包皮打开,将这可爱的票子收进去。皮包皮合上,暂时放在床头边。然后把布包皮袱重新包皮好,放在原处。
这些动作很快,不到十分钟作完。看看范宝华,还是睡得人事不知。她坐在床沿上出了一会神,桌上有范宝华的纸烟盒与火柴盒,取了一支烟吸着。她把支烟吸完,就轻轻地在老范脚头躺下。心里警戒着自己,千万不要睡着。她只管睁了两只眼睛,看着窗外的天色。天色由昏黄变到昏黑,茶房隔着门叫道:“客人,油灯来了。”
魏太太道:“你就放在外面窗台上吧!”
说着,轻轻地坐起来,又低声叫了两声老范。老范还是不答应。她就不客气了,拿了那手皮包皮轻轻地开了房门出来,复又掩上。然后从容放着步子,向外面走去。
这时,星斗满天,眼前歌乐山的街道,在夜幕笼罩中,横空一道黑影,冒出几十点灯火。脚下的人行路,在星光下,有道昏昏的灰影子。她探着脚步向前,不时掉头看看,身后的山峰和树木,立在暗空,也只是微微的黑轮廓。好一片无人境的所在。她夹紧了肋下的皮包皮,心想:我总算报复了。忽然身后有人喝道:“姓田的哪里走?”
她吓得身哆嗦,人就站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