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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节 畲民、疍民之俗

作者:林蔚文 | 发布时间:2011-10-26 09:14:13 | 字数:7503

畲民是福建地区的主要少数民族,疍民则是福建东南沿海地区特殊的水上居民。在漫长的八闽社会发展史上,他们都留下一串串深深的历史脚印。在长期的社会生活中,畲民和疍民还分别流传一些有别于汉民族的传统习俗。《闽都别记》涉及有关畲民、疍民的章节,大致有第19、20、33、71、72、87、95、98、109、110、111、224、226、227、234、317、321等章回。

一、畲民之俗

畲族是中国东南沿海地区一个勤劳、淳朴而又古老的民族,主要分布于福建、浙江、江西、广东和安徽五省。据1990年统计,福建省有畲民35万人左右,约占全国畲族人口总数的一半,主要分布于宁德、福安、福鼎、霞浦、古田、寿宁、周宁、南平、顺昌、建阳、建瓯、邵武、光泽、永泰、仙游、莆田、罗源、连江、漳平等县市。

畲族约在唐宋时期始称为“畲”或“輋”,宋代莆田人刘克庄《后村先生大全集•漳州谕畲》已提到“畲民”。文天祥《文山先生全集》卷11《知潮州寺丞东岩先生洪公行状》中也提到“輋民”。

畲族有着绚丽多彩的民族文化和传统习俗。其最重要的民族文化习俗就是古老的祖先图腾崇拜——槃瓠崇拜。槃瓠崇拜在明清后期的民间传说中,又被称为龙公、龙麟、龙期等。关于槃瓠的传说,各地畲民大同小异,但却是家喻户晓,流传甚广。其大意是:上古时期,高辛皇后耳痛三年,后太医从她耳中挑出了一条形似蚕的小虫,育于盘中。随后忽变为槃瓠,毫光显现,遍身金黄。此时,高辛皇帝受番王欺侮,于是下诏求贤,榜示有能平番王者,愿将第三公主嫁他为妻。槃瓠得知后,即揭榜直奔敌国,服侍番王三年。一日,乘番王酒醉,咬下其头,渡海衔归献于高辛帝前。帝大喜,但不愿将公主嫁给槃瓠。这时槃瓠忽语曰:“将我放在金钟内,七天七夜便可变成人。”六天之后,公主怕其饿死,打开金钟一看,果然已成人形,惟头未变,于是公主也只好与其完婚。婚后,二人入居深山,以开山种田为业。生有三男一女,长子姓槃名自能,次子姓蓝名光辉,三子姓雷名巨佑,女称淑女,配给钟智琛。《闽都别记》在第33、226、227回曾分别描述了这个传说,只是都张冠李戴地把它扯到闽越王和南粤王的身上。

槃瓠崇拜这一古老的民族文化习俗,在各地畲民的社会文化和日常生活中,长期产生着巨大的影响。逢年过节,人们高唱《槃瓠王歌》,在祖祠或家中张挂祖图,祭祀祖先。在日常生活中,甚至连畲民的饮食和衣饰等,也渗透着槃瓠崇拜习俗的种种痕迹。畲民普遍认为,不尊重和崇仰祖先就是忘本。因此各地畲民家家户户厅堂正中墙壁,都要设祖先香案,称之为“香火桌”。堂壁上贴有壁联,称“香火榜”。榜词多为“本家寅奉堂上高辛皇氏敕封忠勇王汝南郡(此为蓝姓郡名,雷姓则写冯翊郡,钟姓写颖川郡)生长香火祖师历代合炉祖宗之位”。这都反映了畲民崇祀槃瓠祖先诚挚之情。

福建畲族的槃瓠崇拜在祭祀活动中表现得相当热烈和虔诚。明人顾炎武《天下郡国利病书》第16,福建卷载:“山中自称□王后,各画其像,□首人身,岁时祝祭。”清代《龙岩县志》、《漳平县志》等都有同样的记载。畲族的槃瓠祭祀活动一般称为祭祖,祭祖的方式及日期比较复杂。有每家每户的单独祭祀活动,也有以宗族或全村为单位的大规模集体祭祀活动。大规模的祭祀活动每年一般达3—4次,时间多在除夕、大年初一、二月二、端午节、七月十五,或者春秋二祭。以往有隔三年大祭一年的做法,现在逐渐改成大祭一月或三天。畲族在一年中的各个农事节日一般都要祭祖,除夕、正月初一等节日很为隆重,但这些祭祀活动多在家中进行。二月二、端午节等节日则有大规模的集体行动,场面十分热闹。此外,畲族成丁礼的“做醮”仪式及“作斋”活动中,往往也要举行祭祖活动。每逢年节在自己家中举行的祭祖活动,以前多是关门闭户,秘密进行。先在家中厅堂上挂出祖图,供上供品,然后烧香磕拜。据20世纪20年代的民俗调查资料显示,当时福建一些地方畲民家庭的过年祭祖活动还保留比较原始的祭祀习俗。

福建各地畲族的集体祭祖活动现在一般每年多大祭一次,时间为3天,但各地举行的仪式不尽相同。一般说来,这种祭祖活动都在公共祠堂举行。祭祖时,要请本族的法师设坛,并悬挂祖图,开启族谱。供桌上要摆上全猪全羊,每户还要送来香烛、银纸、三牲、果盒、糖果、茶酒等物。中堂竖有图腾标志的“槃瓠杖”(龙头杖),以供合族敬祭。在震天的鞭炮声中,族长或本族有威望的老人开始主持祭祀活动。他先向族人讲述祖先槃瓠一生的功绩,接着众人齐唱《槃瓠王歌》,跳各种祭祀舞蹈,最后组织庞大的迎祖队伍,游村游山,以祈祖宗保佑合乡平安之意。

迎祖游村游山的游行队伍,一般按下列次序组成:1、两面旗、锣。高举两面“清道旗”,鸣锣开道。2、四块写有“肃静、回避”的木牌。3、由刀、戟、矛及四方旗组成的仪仗队。4、跳“日月舞”的队伍。5、以和谐整齐的节奏指挥前后舞蹈队伍的锣鼓队。6、由祖图、龙头公杖、九曲龙伞、四个龙头、四把龙伞组成的“龙头仪”队伍。7、高举五彩缤纷的三角旗的人群组成的“迎祖舞”队伍。最后跟随的是“香亭”、神轿及法师等。厦门大学人类博物馆曾征集到一套清道光二十九年(1849年)宁德漈头乡雷姓畲族祭祖用的祭具。除祖图、祖杖外,还有“清道旗”两面,白布镶黑边,长0.90、宽0.86米。套于竹杆放在肩上,走在游行队伍的最前面,是为祖先出巡开道之意。此外,尚有“代天征番招有功为驸马”墨书旗帜一面,长2.37、宽0.46米。这是为纪念始祖为高辛皇帝平番有功被招为驸马的光荣史。还有“原序”和“敕书”墨书布旗各一面,长1.07、宽0.67米。前者详细记述了始祖槃瓠王一生的不平凡经历和功绩,后者列举了从一世至三十六世的官衔及姓名。游行时套于竹杆,紧跟于“驸马旗”之后。这些畲族图腾崇祀文物,再现了100多年前畲民祭祖的隆重场面①。

一些地方祭祖跳的“龙头舞”,据说也有近百年的历史,其又分成三个舞段,即“日月舞”、“龙头舞”、“龙抢珠”。“日月舞”由男女各四人跳,象征盘古开天地、日月照人间之意。表演者每人两手分执日(红)月(白)道具,随着鼓乐的节拍,左右转换,穿梭行进,边舞边唱道:“左手拿日太阳现,右手拿月照凡间,天上日月在车转,十二时辰分得正。”第二舞段由“龙头仪”队伍跳“龙头舞”,由族长高举龙头公杖,四个龙头则由男(左)女(右)两人相对两手合举,上举下放不停顿,象征对始祖槃瓠创业功绩的崇敬。“龙抢珠舞”象征着庆祝畲族始祖槃瓠与三公主联姻的欢乐情景。可以说,“迎祖舞”是畲民为崇祀和纪念始祖槃瓠比较原始的祭祀舞蹈。

迎祖游村队伍穿行畲村各个角落,以示全村人丁平安,五谷丰登,六畜兴旺之意。

当迎祖游村队伍来到各家门前时,各家各户都要焚香朝拜,鸣放鞭炮,虔诚迎送。迎神队伍最后回到祠堂继续祭祖。法师根据各家各户的祷告祈求,分别读“疏文”祈福,并率大众跳“独角舞”、“铃刀舞”、“行罡舞”等,以显示驱邪等用意。至谢神、送神、封谱为止,整个祭祖活动才告结束。此时参祭人员仍如刚进祠堂时一样,两脚交叉,半跪蹲行进,将香烛供品迎送回家,供于家中的祖先神龛之上。有的家中神龛上还写有“龙凤高辛帝祖敕赐驸马护国槃瓠妣萧氏神位”等字样。

按畲族习俗,男子年满16岁要举行“做醮”祭祖仪式,畲民称为“传师”、“学师”,具有成丁礼之意。凡60岁以上的男人都要为子女举行这种仪式,祭祀多在家中举行。开始祭祖时,要先从族长或长辈处把装有本支族始祖的香炉、祖簿、笏板、龙角、龙刀、铃钟和祖图的“祖担”(即两个竹编箱子)接回家。举行仪式时,要先在厅堂中挂上祖图,或在神案上立起祖杖,列置香炉,然后由主祭人主持祭祀活动,或唱或食,花费甚大。祭过祖的男人,其地位得到提高,如可作孝子为父治丧等,其妻还可以得到“西皇母”的尊号,等等②。至于其他,如民国18年《建阳县志》卷8所载:“闻其庋亡作斋事,惟率同类击钲鼓于堂,口喃喃不知作何语。所拜神像乃古画一桢□头而人身,疑即其始祖也。事毕,卷而藏之,秘不示人。虽素称莫逆之交者

终不得见。然合百十家只二、三轴而已。”

在禁忌方面,早期各地畲民对槃瓠还有槃护等称呼,清至近现代则多称为“龙期”、“龙麒”等,而忌其他称呼,这在各地晚后的许多谱牒、祖图中都可见到。另外,一些画有槃瓠早期形象的祖图,如一些方志所言,明清近代各地畲民往往秘不示人,即使莫逆之交,也不能为之一睹。在饮食方面,早先的畲民也有某些禁忌。这些都反映了畲族槃瓠崇拜的真实性和原始性,图腾物不可食、不可直接称呼其名等,在世界各地的人类学中也有不胜枚举的例子。

畲族的槃瓠崇拜习俗,不但表现在民间传说、古籍记载、祖图描绘、族谱敕文

记述以及各种各样的祖先祭祀活动中,而且在日常生活如服饰等方面也有所表现。如清乾隆《皇清职贡图》卷3,记述福建部分地区畲民的有关习俗时说:“古田畲民,即罗源一种,散处县之上洋等村……妇以蓝布裹发,或戴冠,状如□头。”据凌纯声先生50多年前的调查介绍,当时福州地区畲族妇女所戴的头冠,分头、身、尾三部份组成,分别以红线、红缨络、红布、包银竹筒、银发针、木发针、铜链、红布及蓝玻璃珠等物做成,头尾相翘,造型生动形象,③反映了畲族对槃瓠祖先虔诚的崇拜心理。

清代以来,福建一些地方畲族的槃瓠崇拜内涵开始出现某些变化,如对槃瓠形象的描绘、称呼等与早期的并不完全一致。此时出现在各地畲族祖图上的槃瓠大多已经是一个完整的人,其冠带、举止也与其他人无异。在称呼方面,出现了“龙期”、“龙麒”等早期没有的东西。在祭祀器具等方面,出现了龙头杖、龙旗等东西。在畲族女子的服饰方面,也出现了凤凰妆、凤凰结等装饰。这些现象的产生,实际上也是槃瓠崇拜在历史新时期自然衍化的结果。如畲族女子的凤凰妆、凤凰结等装饰,就与明清以来福建等地畲族民间有关广东潮州凤凰山祖居地等传说有一定的关系。

应该指出的是,畲族的槃瓠传说和有关习俗,只是中国古代早期历史上的一种原始图腾崇拜的文化现象。广大勤劳勇敢的畲族人民,自古以来就是中华民族大家庭中的重要一员。千百年来,他们在极端艰难困苦的生活条件下,披荆斩棘,勇往直前,用自己勤劳智慧的双手,和各族人民一道创造出灿烂的中华民族文化,这是需要值得歌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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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②蒋炳钊:《畲族史稿》,厦门大学出版社,1988年,页267—283。

③凌纯声:《畲族图腾文化的研究》,国立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集刊》第16本,1947年,页150—151。

二、疍民之俗

福建疍民的历史,大致上可以追溯到汉晋时期。一般认为,汉武帝元封元年派兵平闽越后,部份闽越人逃入闽东南沿海等地的山海之中。久而久之,这些闽越遗民舟居水处,四下漂泊,逐渐形成福建历史上独特的水上居民——疍民。在近代福州等地的疍民中,仍有流传他们的祖先是无诸国遗民的传说。此类传说与汉武帝平闽越(闽越开国王名无诸)之举当有一定的关系。再从疍民信奉蛇神的生活习俗看,这和古代闽越人的崇蛇习俗也是一致的。此外,古代越人山居水处,以舟为马,舟居水处亦是其重要的文化特征之一。福建疍民也继承了这一传统习俗,过着舟居水处的传统生活。从这些方面来看,福建早期水上居民是闽越人遗裔为主的说法是可以成立的。三国两晋以后,随着各个历史时期的政治、经济等诸多方面原因的影响,一些亡命者逐渐加入到水上居民的队伍中来,沦为新的流浪者。在这其中,又尤以晋代卢循的农民起义军残部和元明交替时期部份蒙古人亡命入海为主要。这些大多因政治原因的逃亡者,为躲避统治阶级的追杀搜捕,只好隐名没姓,悄悄匿迹于水上居民之中。久而久之,这些流亡者也逐渐适应了舟居水处的漂泊生活,慢慢地融于疍民队伍之中。因此,魏晋以后福建水上居民的成份日趋复杂多元,这也是历史事实。

福建的疍民在历史上有各种不同的称呼,这些称呼因时因地而异,主要的有“游艇子”、“白水郎”、“白水”、“泊水”、“蜓”、“蜓”、“疍”、“蛋”、“诃黎”、“曲蹄”、“科题”等。以上这些称呼,以《北史•杨素传》提到的泉州(今福州)南海有“五、六百家,居水为亡命,号曰游艇子”之游艇子为最早。唐宋时期,这些水上居民被称为“白水”、“白水郎”等。如宋淳熙年间编籑的福州地方志《三山志》就说:“白水江,旧记(侯官)县东北百七十里,寰宇记白水郎夷户也。亦曰游艇子或曰卢循余种,散居海上……蔡学士杂记福唐水居船,举家仰止于一舟,寒暑食饮疾病昏娅未始去所,谓白水人之徒欤。”白水或泊水的称呼,在闽南一带延至清末乃然。如清光绪《龙溪县志》曰:“南北之溪,有水居之民焉,终岁舟居,俗呼之曰白水。”清道光《厦门志》说厦门港内“或维舟而水处,为人通往来输货物,浮家泛宅……妇曰白水婆。”宋代以后,闽江口水域的一些水上居民,或被称为蜓或疍民等。宋人王逵《福州南台江》诗云:“星接斗牛吴分野,海通蛮蜓越人家”。宋人蔡襄《宿海边寺》诗云:“潮头若上风先至,海面初明日近来,惟得寺南多语笑,疍船争送早鱼回。”元代,水上居民被称为蛋户,这在《元史》中有一些记载。如《元史•食贷志》说:“至治二年(1322年)……免福建蛋户差税一年”,等等。清代以来,闽江口水域的一些疍民又被称为“诃黎”、“科题”或“曲蹄”等,如清光绪《侯官乡土志》说:“疍人以舟为居……间有结庐岸上者,盖亦不业商贾,不事工作,闽人皆呼之为曲蹄。”《闽都别记》在第20、71、72、95、109、224、317等章回对疍民的描述中,也都是以“曲蹄”、“曲蹄婆”、“曲蹄仔”、“曲蹄瘟”等相称。这些称呼音韵相近,但多含有明显的侮辱之意,反映了当时社会对疍民的歧视,并不能代表疍民名称的历史实质。

福建疍民的分布范围,从唐宋以来的有关记载看,主要分布于全省沿海的各个水域,大致上可以分为四大区域。一、以福州为中心的闽江口沿海地区。另外,沿闽江内河北上的南平乃至闽北的一些地区,历史上也曾有水上疍民漂泊聚集的痕迹。二、以泉州湾为中心的泉州、兴化(今莆田)沿海地区。泉州湾、兴化湾等在唐宋时期就是海船云集之所,宋代古籍《太平寰宇记》对散居这里的水上居民“白水郎”已有专门的记载。三、以厦门和漳州为中心的闽南沿海地区。明清时期,漳州月港和厦门港先后崛起,成为海船聚集的新港口,因而这些地区的沿海水域也不乏水上居民。四、以福安、霞浦为中心的闽东沿海地区。这一地区的三沙、三都澳等处,自古以来也是舟船聚集之所。水上居民散居这里亦为古籍方志所记述。总之,福建疍民的分布区域是比较广泛的。他们东起闽东沿海地区,中至闽江口沿岸等地,经兴化湾、泉州湾、厦门港直至海澄、龙溪、漳州沿海等地,基本上是散居于福建东南沿海的海岸线上。千百年来,水上居民世代漂泊在这些水域之中,他们或凭借一叶扁舟出没于烟波浩海之间打鱼谋生,或奔走于港湾内外为人输货搭渡而糊口,年复一年,日复一日,过着十分艰辛的生活。

福建水上疍民的社会文化生活特征,大致上有以下几个方面。一、以船为家,长年累月在水上漂泊。唐宋时期的一些古籍如《太平寰宇记》等对此已有过描述。如《太平寰宇记》说:“其居止常在船上,兼结庐海畔,随时移徙,不常厥所。”《三山志》说:“举家仰止于一舟”。至清代,《侯官乡土志》更形象地描述道:“疍人以舟为居,以渔为业,浮家泛宅,逐潮往来,江舞海噬,随处栖泊”。《闽都别记》在第317回也提到明代福建名人曹学佺,原为闽江边洪塘水上疍民的“曲蹄仔”,他就出生于洪塘水上的船中。这些记述都一致指出了疍民“舟居水处”这一主要居住特征。由于他们长年累月生活在水上舟中,唯一可以依靠的生产工具就是舟船,因此,利用舟船之便,或捕鱼,或运载货物,或为人搭渡,这些都成了他们谋生的主要手段。另一方面,由于这些生计的不稳定,也就促使他们形成“浮家泛宅,逐潮往来,随时移徙,不常厥所”,四处漂泊流浪的生活特征。二、福建各地的疍民长期以来崇拜蛇神,这与闽越人的早期蛇图腾崇拜有关。闽东及闽江口一带的疍民大多信奉“九使蛇神”,这一蛇神传说在闽中地区流传甚广。至今尚存的连江品石岩蛇神庙中的“蟒天府”和“九使”、“十使”、“十一使”蛇神塑像,就是这一民间信仰的重要物证。福州郊外的一些妇女,至清代尚有头戴蛇形银簪,俗呼蛇簪。因此,《侯官乡土志》亦有“疍之种为蛇”之说,疍民对此亦不否认。近代前后,闽中、闽东等地疍民依然供奉蛇神,称为“水龙”或“九使”,此时他们已经将之视为水上保护神加以崇祀。厦门、九龙江等地的疍民则信仰水仙王为保护神。十多年前著者在漳州民间做民俗考古调查时,在一民间小庙中,还曾发现祭祀“水仙王”的神牌位和祭器等物。每年农历十月初十水仙王诞辰日,当地渔民都要举行各种祭祀活动。是时,许多渔船集拢在宽阔的渡口边,腾出几条新船串连在一块拼为祭台,把各船的神牌都集中在一起,摆上各家献送的祭品加以祭祀。有时还延请戏班在岸边通宵达旦演戏,为祭典助兴。

旧时疍民还有“盘诗”和“讨斋”等习俗。每逢中秋或明月之夜,一些疍船在水上聚拢,开始斗诗盘唱活动。往往一来一往,针锋相对,词句通俗,曲调凄婉动听,因此史有“蛋船争唱打鱼歌”之句。福州民间俗称女人为“诸娘人”,称男人为“唐埔人”。每年正月初二至十五日间,闽江口沿岸的疍民们常结伴上岸,向陆居人家讨斋。讨斋之前,先唱一曲,以示贺年之意,兹录一首:

姑嫂双双过新年,

红红罩灯挂厅前;

好斋好粿送侬去,

金字牌板企门前。

旧年过了迎新年,

生意发财赚大钱;

恭喜发财平安过,

送侬斋粿喜连连。

每逢此时,陆居人家亦以早以备好的斋粿回赠。此俗在闽中等地流传较广,其中还有一些传说故事。民间认为,这些称谓与风俗,相传与“无诸国”有关。各地疍民还有一些与其他渔民相似的习俗或禁忌,如打渔时忌讲不吉利的话;吃鱼不能翻转;煎鱼只能煎一面;不吃跳到渔船上的鱼;在船上摔破的碗碟,不能丢进河里,要带到岸上去等等。千百年来,疍民是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一个族群。由于贫困交加,许多疍民长期衣不蔽体,食不裹腹,过着非人的生活。他们的生活环境和居住条件都是十分恶劣的,但是劳动强度却是最大的。由于贫穷和社会地位低下,因此疍民历来备受歧视和欺凌。就是在清代《闽县乡土志》及《侯官乡土志》这样的志书中,在谈到疍民时,也毫不掩饰轻蔑的态度。晚后闽中等地疍民之被称为“曲蹄”、“曲蹄婆”、“曲蹄仔”等,也是被社会长期歧视的产物。清末近代闽中等地甚至流传一些讽刺疍民的歌谣俚语,如有一首讽刺个别富裕的疍民纳钱捐官的歌谣云:“摇船摇船啦,曲蹄做老爹,少爷担粪桶,小姐去踏车,厅中人客喊恭喜,房里奶奶脱銑胶(打赤脚)。”其歧视心态可见一斑。至现代,各地疍民都陆续上岸定居,他们大多融入现代社会之中,往日的落后受歧视的状况已不复存在。福建疍民与广东珠江口等地的疍民在生活习俗等方面有不少相似之处,闽粤两地疍民的历史来源也有一些类同。这些地区的疍民及其文化生活习俗,构成中国南方社会历史特殊的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