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六的春天,经过一年的苦心经营,在县城西南隅建造的住宅竣工了,搬进新居之后,院中没有一点绿色,令人心情十分压抑。妻子说应该通过什么合适的办法让院子里增加一些绿色,装点一下新居,可是这个时候已经是晚春,错过了植树的季节。有一天三弟来了,他说椿树好栽,没有过几天他带来两棵椿树苗,我随便栽在花池里居然活了,并且生机勃勃。妻子挖苦说:“你可真行,你见县城谁家的花池里栽椿树?栽也栽些桂花呀白玉兰什么的,椿树太俗了。”我辩解说:“椿者,春也,两棵椿树,象征你我青春永驻,意思多吉利,怎么说俗呢?”妻子笑道:“儿子女儿都那么大了,你青春吧,看你还能年轻的什么样。”
第二年的春天,没有弄来名贵的花,就从朋友处移来一株香蕉树栽在花池中。伴随着春风的和熙和春雨的滋润,香蕉树吐出新绿,茁壮地成长起来。夏日里,它苗条的身躯亭亭玉立,修长的叶子郁郁葱葱,把贫家庭院衬托得煞是好看。来访的亲友不知它为何物,都称它为“美人蕉”,并发出啧啧的赞叹。要说把香蕉树赞之为美人蕉,论长相论身姿都当之无愧,然而我对“美人蕉”这个名称并无好感。因为在封建主义色彩笼罩的中国,自古红颜多薄命,“美人蕉”一沾住美人味,也就注定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或许将要经历更多的坎坷。
春去秋来,香蕉树的厄运不幸被我言中,在秋风萧瑟的日子里,香蕉树绽放了一串黄澄澄的花儿,街坊邻居都争相来观赏,人人都夸它能在秋风中开花实属不易,按理说主人应该为它吟咏一番。谁知赞美诗还没有写成,冬风一吹,寒霜满地,香蕉树早已耷拉着叶子没有一点精神了。我只好将写了半截的赞美诗撕碎,改写成充满伤感的祭文,为香蕉树的不幸而感叹。
事后仔细想想,坏就坏在人们专爱用好话糊弄人,把香蕉树说成美人蕉,一开始就种下了不幸的种子,现在美人蕉不美,谁也不再去赞叹了。这种不幸与西施、杨玉环等美人的下场何等相似?时过境迁,一切都化为乌有。赞美者也不想想,秋风渐紧,寒霜无情,岂能高兴得过早?最终让香蕉树乐极生悲,你们不再赞美它了吧?
由此想到电视剧《绍兴师爷》中的方敬斋,未去赶考之前,人人夸他有才华,似乎魁元非他莫属。结果遇到了清朝的一个庸官去批阅考卷,因方敬斋的档案落在地上,就被主考武断地判了“落第”,而主考用抓阄去定夺录取与否,结果像董瑞那样的庸才却榜上有名,而满腹经纶的方敬斋只好名落孙山。榜上无名,方敬斋只好依附于庸官当了师爷,才算有了一碗饭吃。在腐败的世道,像董瑞这样能收礼,能送礼的人自然步步高升,而像方敬斋清如水明如镜的人,在混浊的世上却连一个县令也当不成,世风如此,人能奈何!
随便翻阅一下史籍,凡是昏官掌权的时代越长,埋没的人才就越多,因为没有伯乐,也根本不可能有千里马,即使有也会被当成劣马宰杀掉;政治的昏暗,必然产生许多悲剧人物。
回头再说香蕉树,它从南方移植到北方,因气候的变异,环境已经对它十分不利,使它只会开花,不能结果,自然很难成就辉煌。然而植物因气候不适,无非仅仅虚度一年的时光,而由于世道的昏暗,官吏用人失察,任人唯亲,不能使人才充分发挥作用,势必要误了他们一生,积弊成灾,还要殃及国家民族。
香蕉树的悲哀事小,人生的悲哀事大,民族的兴衰更是关乎国家兴亡、历史发展的大事,不能不为此涂抹几笔,不能不为此而大发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