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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时空的山高水长

作者:石华鹏 | 发布时间:2015-11-30 16:05:30 | 字数:1853

——读迟子建散文《落红萧萧为哪般》

时间每时每刻都在流逝。空间横亘在那里,需要花费时间去穿越。包括文学在内的一切艺术的存在,都是企图对时间的挽留,对空间的消解——文字让它们定格、或者凝固下来,化瞬间为永恒,变遥远为咫尺。

文学拥有这般魔力。一张张书页,一行行文字,永远静止。书页里,故事中的人物,人物的语言、情感,以及人物行走的空间,都定格、浓缩于此。但凝固和消解并不等于死去,当它们遇到一位读者,凝固的时间重新开始流逝,消解的空间再次回归距离,文学的气味也便芳香起来。

如果一篇散文,在时间与空间之间,无论山高水长,还是天涯比邻,能做到潇洒转换、自由穿越,那这篇散文定是一篇优美出色,具有亲和力的散文。

这是我读了迟子建的散文《落红萧萧为哪般》之后感受到的。

《落红萧萧为哪般》是迟子建写萧红的文章。萧红和迟子建,东北黑龙江老乡,两位才女,分属现代和当代阵营里的著名作家,她们在一篇文章里倾心相遇。

在完成名垂后世的经典小说《呼兰河传》之后,1942年年仅31岁的萧红病逝于香港。她的骨灰并没有回到故乡呼兰河畔,一部分埋在浅水湾(后迁至广州),一部分埋在圣士提反女子中学的一棵树下(已无人知道具体位置)。

六十八年后的2010年3月,迟子建从白雪苍茫的北国,来到“满目绿色”的香港中文大学做驻校作家。到港后次日黄昏的散步中,迟子建无意中走到了圣士提反女子中学。迟子建是熟悉萧红的,这个地名儿也一定藏在她的脑海中,只是不期然间,与圣士提反女中相遇,是迟子建没有想到的,所以她惊感意外——“心下一惊,难道这就是萧红另一半骨灰的埋葬地?难道不期然间,我已与她相逢?”

所以,一句意外而深情的“我没有猜错,萧红就在那里”之后,文章的幕布开启了。

两代才女作家在香港“相遇”,她们之间隔着六十八年光阴,以及阴阳两个世界,但地方是相同的——香港,香港对她们来说是异乡,异乡是陌生而清寂的,心心相惜,彼此的交流成为可能和必然。再者,由东北到南国,空间变了,时间也横亘在她们之间,但两个拥有着各自文学经历的异乡人在此刻,心是相通的。

文章在过去——现在——过去——现在之间穿梭,萧红的出生、情感、文学经历在迟子建笔下,凝练而感性地呈现,让我们感受到一个作家的内心世界与文学世界,既丰赡无比,又忧伤无比。

然而,这一切——无论凄苦而颠沛的生世,还是欢愉而悲伤的情感——在六十八年前均戛然而止,眼下她的骨灰,“还在那个园子里,在花间树下,在落潮声里。”六十八年后,她的同行,她的老乡,懂得她的人,来祭奠她了。

时间的魔法师施展它的法力了。曾经清澈的呼兰河几近干涸,曾经碧海蓝天的香港雾霭笼罩,只有萧红的安息之处,“成了繁华喧闹都市中深藏的一块碧玉”,有鲜花、树木,还有萧红喜欢的蝴蝶。迟子建进不得校园内,香港买不到呼兰河畔的白酒,她用自己偏爱的红酒,透过铁栏杆的缝隙,伸进手臂。迟子建说,“我举着红酒,慢慢将它送进去,默念着萧红的名字,一半撒在石榴树下,另一半撒在树身如水泥浇筑的大榕树下。”

“红酒渐渐流向树根,渗透到泥土之中。它留下的妖娆的暗红的湿痕,仿佛月亮中桂树的影子,隐隐约约,迷迷离离。”

——深情而静谧。

我以为,在他乡,迟子建对萧红的祭奠,是一个老乡对老乡的祭奠,是一个作家对作家的祭奠,是一个女人对另一个女人的祭奠,当然也是,一个生命对另一个生命的祭奠。那,祭奠者又拥有怎样的心绪呢?——“那朵艳红的扶桑,正在盛时,没有理由凋零。我不知道,它为何而落。可是又何必探究一朵花垂落的缘由呢!我拾起那朵柔软而浓艳的扶桑,带回寓所,放在枕畔,和它一起做星星梦。”不知道对这朵偶然垂落的扶桑花的感慨,作者是在说花呢?还是在说人?或许,二者都有说。对一个人最好的纪念,是理解她,懂得她,并和她一起入梦。

这篇文章很美。哀而不伤,深而不沉,虚实相往,穿越时空。当是成百上千写萧红文章中的上品。

读罢此文,它让我延续更多的感想,关于萧红,关于文学,关于人生。

萧红那代作家经历过社会动荡的苦难,也有过追寻革命的激情,无所谓幸与不幸,这是无法回避的人生。很多当年红极一时的作家、作品,如今已经被时间遗忘了,但萧红是幸运的,她以回归自我的《呼兰河传》得以永生。所以,我同意迟子建的说法:“《呼兰河传》无疑是萧红的绝唱。”“为中国现代文学打造了一个独一无二的“后花园”,生机盎然,经久不衰。”

一个人的肉身终将消失,无论31岁还是101岁,但她创造的文学,比如《呼兰河传》会和萧红的名字一直留存下去。所以,一个从事写作的人,便有了某种永存的可能,这是一种幸运,也是一种幸福。

2011年10月 福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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