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吴官正散文《蚊子》(外一篇)
石华鹏
一个人出一本书,很平常;一个前国家领导人出一本书,不平常;一个前国家领导人出一本文学书,就更不平常了。这“更不平常”的感觉,是由“前国家领导人”的公众身份和“文学书”的个体身份之间的张力形成的。当一个政治家留给读者的想象空间,可以由他的文学作品去填充时,这样的“文学书”当然会显得与众不同。古人讲,“文由心生”,“文以载道”,这些文映照了作者什么心声?承载了作者哪些道义?毫无疑问,此时的文学作品成为人们走进一个“前国家领导人”内心世界的绝佳通道。
前不久,中央政治局原常委、中纪委原书记吴官正出版了文学作品集《闲来笔潭》,引来读者热读、热议。国家领导人退下来之后出版自己的工作文稿、政论文集很普遍,但是出版自己的文学作品集,吴官正的《闲来笔潭》是第一次。其意义在于,为中国前国家领导人出版著作提供了全新的路径。
读过此书之后,我认同编辑的说法,“这是一部别致的饱含生命情怀、政治情怀和人文情怀的心灵随感录。”三个字可以概括此书的特点:真、文、见。真即真实、真诚,不虚假;文即文气足、文学性强,不枯燥;见即有见解、有见识,不和稀泥。由此观之,这是一部不错的文学作品集。
当然,毕竟此书的作者非同一般,几十年的政治生涯早已融入他的血脉之中,他的字里行间不可避免地会打上一些政治元素的烙印,比如政治话语、政治思维等。在作者个人、文学作品与政治生涯之间,一定有一条暗道将三者联通起来,而我做为一名对此兴趣盎然的读者,当然不会放弃这个打探的机会——这也是这本书如此“热”的原因之一。我们读一部文学作品,尤其是类似心灵随感录式的文字,有时候读的是一种情感共鸣;有时候读的是一段离奇的经历;有时候读的是文字背后的人的秘密,很显然,对于《闲来笔潭》,我们读的是文字背后的那个人——因为一位政治人物的生活秘密和内心秘密足够吸引人。
借用书中的两篇小散文《蚊子》和《野猫》,去探寻吴官正文字背后的政治话语元素,其解读和发现是深有其趣和饱有其味的。
《蚊子》写的是“我”与蚊子的故事以及“我”所知道的蚊子的故事,《野猫》写的是一群人“围观”野猫的谈话录。两篇文章中,“我”——即作者吴官正均是在场者,所以我初读时,总觉得有一个“前国家领导人”站在文字背后,停留在印象中的,是作者曾经在报纸或电视画面中的公众形象,但随着文字慢慢展开,一个退休的普通老人的形象才慢慢凸显出来——哦,原来他也过着普通生活、有着普通人的嬉笑怒骂。个体形象替代公众形象,这是个体化的文学表达所达到的效果。
由“领导人”还原成“普通人”,是靠文字的细节慢慢完成的。《蚊子》和《野猫》中,有这样一些描述:“我在院中同工作人员交谈,发现有六只蚊子在我手上吸血”、“这些蚊子也太坏了,我又没吃什么好的东西,血脂又高”、“睡觉时,听到‘嗡嗡’的叫声,又烦躁起来,吃过安眠药才睡着”、“还是大院管理处的同志办法多,他们在周围喷洒灭蚊药”、“我同老伴在中山公园走了走”……这样一些琐碎的生活描述,至少向我们传达了这样一些信息:作者住着独门独院,有自己的工作人员;年纪大了,血脂高,容易失眠,有时还得吃安眠药;吃的也很普通,也不是什么山珍海味;夏天也被蚊子叮得大包小包;有时天气好,和老伴儿去逛逛公园,还会遇到很多熟人……其实,当一个人从位居高位的聚光灯里走出来,他就是一个踏踏实实踩在大地上的凡人,这也是这些文字给人真实的感觉。
另一方面,即使从政治家回到普通人,但政治话语仍存在于作者的文字中,提醒读者:这是“一位政治家写的文艺作品。”比如这两篇文章中就有这样一些话语:“还是两手好,一手抓预防,一手抓惩处,而且,要更加注重治本(包括扑灭孑孓),更加注重预防,更加注重制度建设(比如两周喷洒一次灭蚊药)”、“心想非洲人民对中国人民情深意厚,连那里的蚊子也对我们网开一面”、“这世上那些反人类反进步的坏人如同可恶的蚊子一样,我们与他们的斗争还任重道远啊”、“到底还是首都人民,觉悟高,科学发展观学习得好,能与动物和谐相处”等等。作者以前是分管纪检工作的,对公平正义、廉政克己等为人为官的修养尤为在乎,尽管他写的“蚊子”和“野猫”,也在它们二位身上直抒胸臆,暗指讽喻,将矛头直指社会现实,这也算一种政治思维了。
政治家为文,古已有之,国外有之,将其做出名堂者如丘吉尔1953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也有之。或许,我们还会读到吴官正的更多更出色的文学作品。